蘭芷脫了衣裳,慢慢坐進盛滿熱水的浴桶,在嫋嫋升起的白霧中,她的臉若隱若現,看不出是什麼神色。她用纖細的手輕輕的撫著額角,一雙琉璃似的眼眸半睜半合,沉澱著醉人的流韻。
此時她的心中卻是百轉千回。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她的唇畔掛上一絲笑,不知為何,在如此混亂的境遇下,她先想到的居然是沁水河畔英挺的身影和那雙滿載一世星輝的眸子,有些清冷,有些複雜,有些熟悉。
沒想到第一個想起的竟是他,為什麼不是尉遲焰和師傅的關係,也不是擔心慕容君涵的糾纏,還有那位神秘的白衣公子送琴又是想怎般?
“小姐,”露兒站在影壁外輕聲喚道,“我剛去給小鬼送飯,他怎麼不在啊?”那麼輕靈,此時帶著疑問和驚訝。
“他,”蘭芷的眸中多了複雜的神色,“他走了,如你所願。”她低下眼瞼,斂去了所有思想。
“這個死小鬼,走了連招呼也不和我打,虧我照顧他那麼久。”露兒恨恨的說道,跺了跺腳,旋即離開了。
尉遲焰,蘭芷一想到他,就心中百味陳雜,可是她卻清楚的記得他昨晚說過:他很快就會回來……
夏日黃昏,蘭芷一身青衫,靜靜的坐在梨園一處石頭上,手中握著一把琵琶,輕輕的彈起了一首曲子,曲調悠長纏綿,仿佛訴說著過去的傷心事,又仿佛在訴說著未來的渺茫。
一陣和風揚起了漫天的梨花雨,層層的花瓣散落在她身上,她依舊在紛飛的花雨中靜靜的彈著琵琶,淡到仿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仿若即將離開塵世、飛升仙界。
梨花落得有些急了,好像是受了某種蠱惑般,帶著煞氣。她的繡眉凝了凝,你需要安靜別人卻偏偏不讓你安靜。要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倒還好說,要是人為的就有些讓人厭惡了。
“公子聽了這麼久的琵琶,難道小女子有難,公子不出手相救?”蘭芷波瀾不驚的聲音像出雲的幽月,平淡柔和卻自帶著一種威嚴。
忽然間,幾道黑影從天而降,在黃昏柔和的光照下更顯出了猙獰與醜陋。他們沒有襲擊此時依舊端坐在青石上的佳人,隻是把她圍在了中間,因為帶走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根本不用動手。
“你是那個什麼琴什麼仙子?識相的就乖乖跟我們走。”蘭芷抬眼望了這幾個五大三粗的莽漢一眼,眸中平靜無波,清雅的聲音繼續說道:“公子,小女子有難,還請出手相助。”她並未理會黑衣人,而是繼續自顧自朝著梨花樹說話。
“我看你這妞漂亮是漂亮,可是沒有腦子,我們難不成會被你的一句狗屁公子嚇走了不成,別說沒有,就是有,爺也不怕。”黑衣人的嘴角掛上了不屑的笑,仿佛在看著獵物做無謂掙紮。
她亦淡淡的扯出一抹笑容,“公子不現身嗎?就不怕做縮頭烏龜被取笑嗎?”依舊聲色如常,其實她並不是很擔心那位公子的不出手相救。
一串爽朗的笑聲,透著慵懶,在所有黑衣人都沒反應過來之前,一個瘦削頎長的身影已經定定的站在了蘭芷身側,他一身白衣勝雪,烏發用墨玉束起,臉上帶著銀質麵具,隻能隱約看出他臉部的輪廓。
他的薄唇緊抿,衣袂落落,讓人感到他雖然輕笑出聲,但周邊卻散著寒氣。回眸望了她一眼,她也剛好抬眼望著他,四目相對之時,蘭芷發現他的眼睛如同黑亮的玉石,璀璨生輝。
原來是他,還有他的那雙眼睛果真是帶著能使春水解凍的流韻的。
波光瀲灩,這四個字閃過她的腦海,她的心便忽然有些疼,額角也痛了,這是夢中還是現實?
他對著她笑笑,這醉人的一笑終於拉回了她的元神,她不知為何就變得心安了,夢中抑或現實中都不怕,因為有他。她淡淡的朝著他展開一抹笑,燦若朝霞,這笑仿佛有著蠱惑人心的美,那麼柔弱又那麼讓人心顫。
白衣公子的眼不曾眨過一下,仿佛被她的笑魅惑了一般,隻是定定的看著眼前這張絕美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