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是從沒見過有哪個像她這般年紀的孩子,身上竟會有那般濃重的戾氣。何況她還是個十三歲都不到的女娃娃。
不過比起這個,讓他覺得更為苦惱的是她身上的傷。雖然說那次她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了,可她的身子卻因承受不住那樣重的傷,而留下嚴重的內傷。此外,她身上本就帶著一種根深蒂固的寒症。這病上加傷,就算是一個正常的成年人都承受不住,更何況她還是一個身上沒半點內力和功夫的丫頭片子。
當時隻是想著救人救到底,所以一路往南的同時,他也順道將她帶上了。之後一年的時間裏,她就隨著他四處遊走著,而他平常沒事的時候,就會教她點功夫和兵法。
教她武功隻是想讓她能夠有自保的能力,教她兵法隻是因為她喜歡看書,但他身上又隻是帶著幾本兵書,所以就湊合著給她看了。
當時也算是他小看了她,本以為一個涉世未深的小丫頭,能識幾個字就已經算是不錯了。給她看這對於常人來說都算枯燥的兵書,就是純粹給她隨便翻翻打發時間的。
卻沒想,一本兵書丟給她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她就拿著已看過的那本來和他換別的了。
後來他隨口考了她一句,她卻能將兵書裏的原文一字不落地背了出來,並且還附上了自己的獨到見解後,他這才算是真正地發現了她所具備的天賦和才能。
加上她自身也好學,他也就樂得當一回引路人了。
說起來,他也隻是教了她一年,而他能教的也隻有身上的那幾本兵書以及一些功夫而已。
後來,延城戰事又起,她便向他請辭回到了她原本該待的地方,並且那一別之後,他就再也沒見過她,隻是偶爾會聽別人說起關於她的傳聞軼事罷了。
“……那是,沒這嘴皮子功夫怎麼跟人做交易不是?”葉離隨口回應了一句,並沒去過多在意自己所說的話。
不過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聽她說起這麼一句話,荀邑便將原先神遊的思緒收了收。
“你這,還沒打算退出啊?”他問。
“隻有功成才能談身退,我這才剛起步,又談何退出。”葉離有些風輕雲淡地說了這麼一句後,又彎下身子去給韭菜旁邊的那一畦萵苣除草了。
“我也不說那些事來惹你了。隻是,接下來你又有什麼打算?”荀邑有些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倒像是與她在嘮家常一般。
“目前的打算就是先把傅家的那件案子解決了,之後可能會重新回到軍營裏邊去吧。朝堂這上邊的事情太複雜,我也懶得再往裏邊摻呼了。隻是可惜,這一次沒能把朝廷裏的那一隻真正的害蟲給揪出來。”
原先她是有打算一鼓作氣把庾文軒也拉出來查一查的,可人家成帝的話還擺在那兒,她也就沒好意思繼續多管。
“你指的是?”傅家的案子他也有耳聞,當時也為傅文揚的慘死而感到不平過,可這麼多年過去了,大風大浪他也經曆了不少,所以他早就沒了像當初那般凡事都要講求個清楚明白的據理力爭的心態。很多事情就算心裏知道,他也不一定會說出來。
說白了,這麼些年來,他都在裝糊塗罷了。
“一直以來我都以為造成當年那場慘案的幕後黑手其實是丞相王導,卻沒想真正的凶手卻是隱於背後的國舅庾文軒。順帶一提,那直接凶手洛一鳴,卻是當年那個義薄雲天的中郎將楊虞。”葉離歎了口氣,有些感慨地說道。
聞言,荀邑拿著水瓢澆水的手不由頓了下,連瓢裏的水灑出來了都不自知。
“洛一鳴是楊虞?”他在問這個問題的時候,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隨意,但眉頭卻是不自覺地皺了下。
“大叔,原來你也知道楊虞這個人啊?”聽他問起,葉離便順著問道。
“楊虞那人跟我的年紀相仿,都是從那個時候過來的人,他的事情我多少也知道一點。就是沒想到,這惡名昭彰的洛一鳴,竟然是楊虞。這兩人的偏差,還真是大啊。”他搖頭歎道。
而葉離隻聽到了他的感慨,卻不知他現在心裏的因她這話而湧起的一些想法。
不過想想,事情都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了,就算舊事重提,眼前的局麵也不會因此而發生改變。到了現在,事情的真相是什麼,對於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原來如此。”
想著也是,大叔雖說看上去是一副不修邊幅的山野樵夫,但並非真如那些山野樵夫一般無知。相反,他知道的事情,或許比他們這些在俗世裏沉浮的人要多得多。
若說古有臥龍,今有大叔也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