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踢踏作響。
一隊黑甲騎士策馬曳弓行走在寧國都城寧安府獅子門大街東院丙字三巷的青石路麵上。沿街兩岸的商戶都暗道晦氣,大家心知肚明,這幾年來,隨著當今寧國皇帝日益衰老,性子也越來越偏激易怒。太子羽翼漸豐,打著替他父親盡忠的名義正忙著清理他早年間看著不順眼,又想動不能動的一批文武官員,這些官員中,孰忠孰奸,孰庸孰賢,尋常百姓自然是無法知悉,但坊間流傳出來的版本,被拿之人往往動輒得咎,或因為一句話,或因為一件瑣事而大犯顏,引得雷霆震怒,進而遭受無妄之災。總而言之,抄家了、下獄了都是一個原因——運氣不好觸怒了皇帝。這次,又不知道是哪家的走了衰運,攤上了此等禍事?
騎士隊伍中隨著為首一員蓄短髭的黑袍武將右手馬鞭高高揚起,大隊人馬隨之停下。
獅子門大街東院乃是寧國都城寧安府內文武官員府邸之所在,寧國朝堂精英大半在此處安家落戶,丙字三巷街道的盡頭,垂柳掩映之下,正矗立著一所大宅子,門前兩座石狻猊一左一右,巋然凝視前方,正是軍畿處右都參卿胡海若的府邸到了。
為首的黑袍武將微微側頭,對身後道:“通傳,請胡大人走一趟吧。”
他身後副將應聲下馬,手持詔令上前叫門。
門開了,開門的是一名老年家仆,弓背跛足,不知是昨晚飲酒過量還是沒睡醒,此時正揉著他那雙惺忪又渾濁的眼睛。待看清了門外的陣仗,這雙原本無神的雙眼立即充滿駭異,啞聲道:“各……各位大人,何……何……”
那副將一把推開老家仆,右手一揮,早有幾名軍士上前打開大門,其餘人馬魚貫而入,將胡府前院圍了個水泄不通。
“是……是廷尉署!”
“啊?廷尉署!怎麼回事?”
“廷尉署來這兒做什麼?!”
院中正做事的仆從們慌作一團,丟下手中的活計,掃把、抹布、水桶、木盆等事物扔了個滿地,一個個簌簌發抖,不敢抬頭看一眼。
為首的黑袍武將對胡府家丁道:“煩請胡大人跟我們走一趟吧。”
一群戰栗的家丁中哆哆嗦嗦走出一人,使了半勁兒,憋得整張臉通紅,囁嚅道:“回大人話,人……人是胡府管家,老爺,老爺這會兒還沒起床呢……”
那黑袍武將聞言一驚,一雙眼睛瞪得溜溜圓,疑道:“還沒起來?怎麼可能!頭前帶路!”
管家問道:“要不要……要不要人先……先給老爺通稟一聲?”
一道黑氣爬上那黑袍武將眉頭,一把抓過管家衣領,喝到:“廷尉署拿人,還通報個屁!快帶路!”
那管家此時嚇得腿都軟了,跌跌撞撞,引著廷尉署眾人來到胡海若的臥房門前,剛要轉身詢問是否還要進去通稟一聲,畢竟自家主子若是在床上被逮了個正著可實在不像話。隻見那黑袍武將走上前去飛起一腳正踹在門上。隨著一聲木頭斷裂的聲音響過,兩扇門應聲大開,那黑袍武將當先一步邁入房中。
胡府占地不大,為了有效節省空間,臥房和書房連在了一起,書房所占的空間甚大,而臥房卻得可憐。眾人走過一排排書架,繞過一張大紫檀木桌子和後方的管帽椅,隻見胡海若的臥具圍著一層紗帳。透過紗帳,隱約可見床上有個人,那是一個側臥的身形,被子蒙在了頭臉之上正在發著好夢。
那黑袍武將急不可耐,扯開紗帳,一把掀開被子,卻頓時傻了眼。床上哪有什麼人,幾個繡花枕頭和棉絮靠墊堆成了一個人形。
枕頭上方一張字條隨著掀開被子的大力飛了起來,他伸手一抄,那字條上寫著:老爺我出門耍幾日,爾等乖乖在家等著吧。
看罷,那黑袍武將一聲怒吼,渾身骨節氣得咯咯直響,右手一掌擊出將床側扶手打塌了半邊,雙眉擰動,臉上黑氣越來越重,罵道:“胡海若你個狐狸,膽敢消遣老子!”
管家見狀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胡海若的床是他采購的,材質是樟木,既省錢又結實耐用,鈍器擊上也不過微微凹下一處,竟然被這凶神惡煞般的人物一掌打得四分五裂,更讓他萬萬沒想到,驚得他腔子裏心都快跟著飛出來的是,老爺啥時候不見的?他究竟去哪了?
還沒等他回過神來,隻覺一股大力將他提起,一聲暴雷似的喝問聲在他耳邊響起:“……狐狸什麼時候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