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島鐵盒(1 / 1)

當要走的時候,應該帶上那個盒子呢?

木盒,琉璃盒,硬紙盒,鉛筆盒,音樂盒,鐵盒。

滿是塵土的櫥櫃,陳設了那麼多盒子。黑暗的角落散發著微光,是透過了紗布窗簾的風吹來的陽光。光粒子躍動在櫥櫃上,塵埃也隨著漂浮。光與塵埃,靜靜默默地停留了好久,安然地,聽不到悲哀。

木盒,那陳舊的木盒,都放了些什麼呢?木匣子上落了淺淺的灰塵,拉開木砌,裏麵是死掉的靈魂,拋卻的記憶,蒼老的悲哀。這是噩夢,是庸俗,是頹廢,是黑夜裏的黑暗,是寒風中的冰霜。這原是準備要丟掉或隨木盒燒掉的,結果留了下來,生生地被遺忘在這兒。無妨,那就這樣一直孤獨地遺忘去罷。

雪與月光怎麼裝在一起?我不能記得了,大抵它們的無暇,隻適合在琉璃盒中容納,然而無暇的不止這些,譬如夢與曦光。至於為何沒給裝進去,確然已忘記。片片好雪,沒有融掉的美麗;抹抹光影,沒有消散的朦朧。在透明的玻璃盒中晶瑩地閃爍,斑駁躍動,夢與曦光也不能比擬,這易碎的美好,奈何太脆弱。

夏和秋也在一起,這不難解釋。秋總躲在夏後麵,不易發覺。誰能分別八月和九月晚風裏蘊藏的熹微差異?待明白過來,已是深秋漸涼的十月了。硬紙盒中盛了夏夜的涼風,黎明的星,傍晚的夕陽,斷雁殘蟬,枯水敗花,還有一遝各式各色的落葉:紅葉、黃葉、綠葉;楓葉、槐葉、柳葉。當然,還有夏的熱,秋的涼;夏夜的安靜,秋夜的寂靜,夏末的秋雨,秋初的夏陽。秋交際的餘韻,更是別有一番風情。為何不見冬和春的影子?應該是零零碎碎地在別處了。

鉛筆盒,還是印象中的模糊的樣子,裝的什麼呢?打不開,撬不開,毋庸置疑。童年的紙飛機,手寫的從前,玻璃彈珠,扁啤酒瓶蓋,硬紙卡片,明信片,幹泥人,白色風車,竹蜻蜓……我想,還有好多好多“第一次”,甚至有水蜜桃和麥芽糖的甜,有迷迭香、七裏香和稻香。這是擱置好久的盒子,從幾時起已不再有新東西放進去了,以後也不會有了。這是永遠失去,永遠打不開的盒子。

音樂盒,最新的、最的、最精致的盒子。不需要鑰匙,不必要打開,這樣子稍稍轉一轉,便聽得四季的風雨聲,山林的鳥蟲聲,好聽的歌聲,風鈴聲,鋼琴聲,鼓點聲,呐喊聲,禱告聲,時鍾滴答滴答,流水嘩啦嘩啦,籃球劈劈啪啪,麻雀嘰嘰喳喳……是瞬時的喧囂,也是永恒的音樂,沒有差別,都好聽,都動聽。

這些盒子都好好,我帶那個走呢?

最高處,那個鏽了好久了的鐵盒,沉寂在最暗處。當初踩板凳放上,而今踮了腳拿下。上著鎖,鑰匙找不到。裏麵是什麼呢?我回憶一下,是“回憶”,不錯。鐵盒的鑰匙孔,透了光看見鏽了好久。鑰匙藏在那裏呢?我從桌角找到了,同樣鏽的鑰匙。裏麵滿滿的回憶,快樂的,傷心的,介於中間的,關於一些人的。不錯,快樂祗藏在回憶裏,傷心的也隻有過去。不必要打開了,我想,已經足夠了。

我沒有燒掉木盒,那樣太殘忍,我將它埋在深深的土地,它終會消失,終會走遠。我將琉璃盒敞開在同樣無暇的藍下,月光慢慢消散,雪花漸漸融化。硬紙盒,在脈脈流水中漸漸遠去。永遠打不開的鉛筆盒,我贈予永遠到不了的家鄉,留下音樂盒,送給遠方某個人。。

最終,我決定僅帶回憶離開,連也遺落在原地。

——《》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