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一個蒼涼的背影,讓他一切的思維被擊得粉碎,他的心跳仿佛亂了節奏,在萬世滄桑裏等待重逢,原來他是那樣企盼著重逢,原來那無盡的任務都隻是虛衍,他從沒有一刻忘記過她:“是你……”脫口而出的話語,帶著不知是激動還是緊張的顫音,卻是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她清冷的倩影徐徐轉過身來,他的心卻轟然沉落,那是一張精致秀美的容顏,但卻不是她。
這一刻,讓他失望,甚至絕望,卻又忽然擠出些苦澀地笑容,蒼涼幹澀的僥幸竊喜,都是自己太傻,還想再遇見她,就算命運再次捉弄,讓彼此重逢,又能如何?他還能說什麼?他對她,如今還能說什麼?
那清麗的倩影牽起一抹淡而冷漠的笑意,不是拒人千裏的味道,而是她也許不懂得怎樣來接近一個陌生男子:“我叫霈,你呢?”這是她的第一句話。
“沛?!”修整個人像被雷電擊中一般,完全愣住了,太像了,她們太像了,不是樣貌,而是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那種天然的冷漠和萬世的寂寞,太像了,甚至連名字都一樣一切的錯愕讓他忘記了回答她的問題,就這樣沉默了一整夜。
他就這樣遇見了她,毫無預警地相遇了,像是上天還未將他捉弄夠,還在玩弄著宿命的把戲,用那似曾相識的感覺,用那看似相同的開篇,又譜寫著另一個故事,一個同樣以悲劇結尾的故事……
“在想她?”綸冰冷的聲音打斷了修腦中那仿佛遁回前世的記憶。
綸看著他黯然的神色,也不禁垂下那萬世空靈的眼眸:“也許這是你如今唯一能為她做的了。”修張開了口,仿佛想說什麼,但喉頭卻忽然啞掉了,發不出任何聲音。
綸沒有看他,而是虛無地凝望著慘白的天花板,他曾無數次這樣看著,把自己完全放空,空到隻剩下一個等待腐朽的殼子。
“真愛又如何?癡情又怎樣?愛到最後也不過是折磨……”綸幽然地喃喃自語,仿佛在安慰著誰,又或是在告誡自己。
“你……是不是很恨我?”修的聲音很輕,輕到仿佛是一片細小的絲絨,風一飄就不見了,他沒有抬頭,任由厚重的發絲垂下來,遮住了眼睛,在臉上灑下一片陰影。
綸瞟了他一眼,卻沒有回答他,而是看回那空蕩而醜陋的天花板,仿佛那慘白的布景上鑿刻著救贖的禱告文,將他英俊的臉也映成一片蒼白的哀傷:“我其實一直都知道,你隻是把她當做一個影子,一個你心中愛人的影子,可是她卻付出了全部的真心,而最後又換回了什麼?直到這一刻,即便霈已經不在了,你自責、你愧疚、你難過,可是你心裏愛的…依然不是她……”
然後,屋內瞬間沉靜下來,靜得可怕,仿似安靜是一隻吃人的野獸,靈魂都被它咬掉了一塊。過了許久,修忽然抬起頭,眼中閃爍著矛盾掙紮卻又堅定而哀傷的神色,太複雜,根本無法描述:“你有沒有想過……逃走。”
綸愣了一下,但隻是個眨眼的瞬間,就忽然笑了起來,隻是單純的笑,沒有參雜任何的情感,清澈純淨,爽朗迷人:“我沒有想到這句話會從你口中說出來,況且……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懂的,我知道你懂,現在你隻需要回答我,有沒想過?”修似乎很堅決,但是他的思維又分明在掙紮衝突著,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原本平如止水的心越來越複雜,複雜到連他自己也開始不懂了。
綸還是維持著笑容,可是那清澈的感覺迅速收斂了,取而代之的是冷,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心灰意冷:“逃?我能逃到哪裏去?你認為這個世上會有他汪東城找不到的地方?無論我逃到哪裏還是在他的手心裏打轉,既然天地不過是個更大的牢籠,那麼逃與不逃又有什麼區別呢?”綸的眼神中忽然閃出一絲銳利的光澤,將方才的純淨和憂鬱刺得粉碎:“而且……我要留在這裏,用盡全力來完成我如今活著僅剩的意義……複仇。”
修的心一下子繃緊,幾乎本能般的站了起來:“你不要……”
“夠了。”綸沒有給他說下去的機會,就決絕地打斷了:“今天我的話已經說的過多了,不想再說下去了,我累了,想休息,你出去吧。”閉上眼不再理他。
修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殿下要做的事,他從來都控製不了,雪神要做的事,他也從來都阻止不了,其實他什麼也做不到,在這場糾纏的對決裏,已經隻剩下風神和雪神了。
這一切早已隻是他們兩個人的角逐了,其他人縱然被卷進了這漩渦裏,也根本無從插手,更沒有資格插手,因為這一切,從一開始就隻是風神與雪神的戰爭而已……天池。
很久沒有來這裏了,仿佛是相隔了幾個世紀,原來記憶果然是薄弱的浮冰,經不起歲月的浪潮,一番輾轉,便沉落為模糊的幻影徘徊在腦海裏,早已記不起當時,卻又忘不了曾經。
綸獨自徘徊於池畔,身影落寞憂傷卻又恬淡安寧,似一縷光在緩緩移向那不知即將黎明還是臨近黃昏的天際。
那些的奇花異草經過上次激戰的波及,原以為徹底摧毀了,想不到才幾番霜雨,便又暗自重生,天地造化也許本就如此,周而複始,循環往複,亙古不變……
萬物都逃不過天地的定數,人也不例外,妄自與天相爭,結果終究是徒勞,如我般癡舍,傾命相搏,耗盡心力,隻是企圖逃脫命運的軌跡,但最後也隻是枉自空談,幾經輾轉,終究要回到這牢籠中來。
也許萬物宿命早定,該生則生,當死即死……
這裏的鳳仙花又開了,習慣地摘下一朵,指間一觸到花莖,立即將它凝做冰淩,在天際的微光下折射出水晶般的炫麗光澤。
“也許凋零本就是花的宿命,從摘下的那一刻起,就開始走向衰亡,無可抗拒地走向衰亡。”綸低首凝視著手中的冰花,喃喃自語,眼底遺落的憂傷,仿似在講述著什麼百世興亡萬世滄桑的故事,綽約的風姿與天地渾然一體,恍惚間一眼望去,仿佛他就是一片零落、絕美而寒冷的雪,是幻覺?還是……“但縱然不摘,它也終將走向凋零。”忽然一個寒冷而傲氣的聲音突兀而起,打破了即將凝固的寂靜,聲音猶如冰麵破開裂痕的聲響,乍聽之下就是冷聲脆響,但隱隱之中卻勾纏著一份破敗的毀滅性:“與其任它凋零,寧可在它最芬芳吐豔的時候將它摘下,也算是為一生花開花落尋求一個歸處,芬芳終須有人賞,才不枉它一番生死風華。”勁風馮虛而起,遍地花草立即叩首相迎,氣流擰轉成高大的身影,那嘴角還淡淡勾著邪氣而高傲的笑意,為俊逸的麵容平添幾分英朗不羈,卻依然威嚴霸道,渾身散發著不怒自威的氣息,這樣的氣息當然是東,而且就這樣憑空地出現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