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之十四
在家裏過完年再回到上海已是春天。程楓在機場接我的時候，臉上帶著興奮渴盼的笑容。小別一個月，他有些消瘦了，臉上的輪廓變得更加凸顯起來，眼眶更深了，眸子裏的光也變得更加深邃。
“你怎麼瘦了？”我隱隱有些不安。
“你不在我身邊，吃不下飯啊。”程楓的手指輕撫過我的臉龐。
我甜甜的笑了，拉著他的手說：“那我要好好給你補一補才行！”
二月的上海已是春意盎然，忽然想起第一次穿越高中的時候也是二月，恍恍惚惚的，我竟然在一年的時光裏經曆了十年的光陰。現在時間對我而言，隻能說是一個買一送十的巨大折扣了。
我仰望天空，淡淡的藍，馬路邊嫩綠的葉子被清澈的陽光映照出一種奇妙的檸檬黃，是充滿了希望的顏色。
“想什麼呢？”程楓拉著我的手問。
“呐，程楓，我們好像都還沒有在一起好好的享受過一整個繽紛的四季呢，好想和你一起牽著手踏一踏春天的嫩綠，嗅一嗅夏天的芬芳，摘一摘秋天的紅葉，捧一捧冬天的雪花。”
“嗬嗬，怎麼忽然變得這麼文藝了？”程楓笑著捏了捏我的臉頰。
我笑了，確實，我怎麼忽然這麼文藝了？
“未央，你忘了嗎，你是夏未央，有你在身邊，我的每一天都是夏天。”程楓把我的頭摟在他胸口。
“不過，我答應你，就從今年開始吧，春天我們一起去踏青，夏天我們一起去聞花，秋天一起去摘楓葉，冬天一起去捧雪花。”
“那我要買一個好的相機，把我們春天踩過的青草，夏天聞過的花，秋天摘過的葉子，冬天捧過的白雪都記錄下來！”
他笑著點頭，把我摟得更緊了。
我把臉埋在他胸口，偷偷抹去了眼角溢出的透明液體。
太幸福的時候總是會這樣，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流下淚來。因為此刻越幸福，心中就越不安。並不是杞人憂天的擔心幸福會稍縱即逝，卻是早已經明確的知道了前方的結局。
既然未來的一切都已是注定，那還談什麼未來？
所以我們唯一能做的，也隻有把握現在了。
這一年我過的很平靜，跟他在一起久了，也終於漸漸學會了程楓的那份從容。我們小心翼翼的，專心致誌的，建立起了屬於我們的生活，珍惜的用心體會著每一刻的小小幸福。
我不再散漫度日，重新開始鑽研起我的科學研究，但是這一次，我沒有重複過往已經做過的研究課題，而是自己主動去找了一個新的課題學習起來，這讓許久沒有經過新知識的洗禮的我異常興奮，在謝辰軒的幫助下，這項研究也進展的格外順利。
比起已知的未來，果然還是未定的新事物更吸引人。
於是2003年就這麼被我平穩的度過了，心裏帶著感恩，我迎來了2004年的夏天。
“夏未央，好消息，你那篇關於‘放射性核素介入治療肝癌’的論文已經通過美國ACS核心期刊審核了，下個月就會在那本期刊上發表，影響因子有十幾啊，你太厲害了！”謝辰軒走進實驗室激動的對我說。
“真的嗎？太好了！”我開心的說。
“真沒想到，居然真的給你做到了！你真是個天才，我這個師兄跟著你沾光了。”謝辰軒眼裏全是激動的讚賞。
“師兄，我還要謝謝你一直這麼幫著我呢，沒有你幫忙，這個課題都不能立項。”我感激的說。
這是真的，一個本科生想要申請國家自然科學基金根本就是天方夜譚，更何況我們待的實驗室做的是核物理的能源方向，我卻自說自話的提出了一個醫療方向的課題，當初申請會上直接就被老師否定了。不過謝辰軒一直很堅持，他帶著我跑了很多地方，見了很多教授，各種拉關係和厚臉皮的自薦，才終於把這個課題建起來的。
“因為我相信你的能力，而且你這個課題真的很有新意，如果做成了是對全人類都有重大意義的好事啊！”謝辰軒感慨著。
我微笑著，沒人知道，我提出這個課題為的是程楓。
“未央，你能在這麼貧乏的條件下把課題做到這個地步真是太不容易了，可是我很擔心，接下來如果你還想再深入研究的，我們國內可能滿足不了你的實驗要求了。要不然你試試看申請一下美國的好學校，有你這篇影響因子10的論文，肯定哪都會要你的。”謝辰軒很誠懇的說。
這句話一下子說到我心坎裏去了。如果要繼續研究這個領域，就必須出國了，這也是當年我的選擇，曆史的必然軌跡。
可是，我怎麼能走得了？
“師兄，你過獎了，我這個課題就是想給大家提一個這方麵的可能性而已，至於接下來會發展成什麼樣，我一個人能做什麼啊，肯定會有比我更厲害的人完成它的。”我說。
“未央，你不想出國？那你將來有什麼打算？該不會是大四畢業直接找工作吧？這不可能，那太浪費你的才能了。可是在國內讀研的話，就是像我這樣，你也看到了，能做的其實很少，因為太受限製了。你應該出去，你的翅膀應該盤旋在更廣闊的天空。”
我又一次被謝辰軒的話說中了心事，是啊，如果我不出國的話，應該做點什麼好呢？這是我從沒想過的問題。因為對於當年的我來講，參與科研，準備考試，出國留學，這一切都是那麼順理成章的事情。可是現在，卻忽然迷茫了。
還有一個憂慮，隱隱約約的伴著那個噩夢糾纏著我很久了。我不知道，如果我真的決定不出國留在程楓身邊，真是曆史能允許的嗎？會不會像上次溺水的事情一樣，我們相愛的越深，程楓的生命就越短暫？
這麼猶猶豫豫著，一切卻已經按照曆史的預定軌道飛轉起來。一個月之後，我的論文發表了，得到了全校的矚目與讚賞的同時，我收到了一封來自美國頂級大學的教授的邀請函。信裏他說他是我這篇論文的reviewer，認真評審過這篇論文之後覺得非常感興趣，正好他拉到了一大筆經費可以投入到這個項目的後續研究，所以邀請我去美國讀他的博士研究生，和他一起把這個課題做下去。
拿到那封信的我，心裏又是百般滋味。所有人都在為我慶祝的時候，我卻默默的將那封信塞進了包裏。
晚上來到程楓家，他開心的為我做了一桌子的菜慶祝論文發表。
“未央，我早就說過你是個天才，作為你的物理老師，今天我真的特別開心，你是我的驕傲！”程楓舉著一隻裝了汽水的杯子，激動的對我說。
“都是你當年教的好！軍功章分你一半！”我調皮的掰了一半桌上的餡餅遞給他。
“哈哈，那我就厚臉皮收著了！”程楓大笑著，接過那半個餡餅咬了一口。
他低下頭那一刻，我忽然發現，他的臉頰似乎變得更加消瘦了，顴骨變得好突出。為什麼呢？這一年雖然每個月的體檢報告都顯示很正常，可他的人卻明顯的瘦了一圈，臉上也總是藏著一絲疲倦。這使我非常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