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祝花了兩年時間,在原址上複原了山莊。山下鎮上的人們覺得新奇,時常有人去看,年齡大的老人都還記得幾十年前在那場山火中被焚毀的山莊,都這家人真不得了,上一代出了個進士,做到封疆大吏,這一代竟更勝一籌,出了個探花郎,看這樣子,這官是要世世代代都做下去的。
山莊落成之後,陶祝最後一次返回長安,他準備了一輛馬車,打算把長生留給他的兩箱書信和一些自用之物帶回山莊。離開長安城的那,在郊外驛站,他意外地遇見在那裏等著他的秦牧。
十多年不見,兩人都已是鬢發斑白,秦牧沒有過多客套,隻帶他去看一些東西。
陶祝第一次來到漫雲齋,他以前曾聽長生過,秦牧是個野心家,幾乎搜羅了全國的寶物,他記得長生那時偶爾提起他,會饒有興味地用嘲笑的口吻他像個饕餮獸,不停地想要世上所有珍奇之物,卻不知他空的是內心,哪裏是用寶物可以填滿的。
秦牧帶陶祝穿過他巨大的如迷宮一般的地下藏寶室,終於在最後一間密室前,停了下來。沉重的青銅門在機關作用下被打開,秦牧點燃了牆壁上所有照明用的蠟燭。
陶祝一眼望去,偌大的密室裏,並列著四排書架,上麵密密麻麻地掛滿了裝裱精致的書畫作品,他一張紙看過去,覺得熟悉無比,所有的書畫落款都是同一枚印章。
“是長生。”陶祝喃喃著,眼睛濕潤地看著字畫,感慨地用手指輕輕在那些線條上撫摸著。
“是梅郎!”秦牧冷冷地更正道。
陶祝將幾百幅題材各異的書畫作品一一看過去,發現長生曾在宴會上送給自己的那一幅竟也掛在牆上,不由感慨地搖頭。
“梅郎所有的作品都在這裏。”秦牧深情地望著滿屋子的書畫,歎道:“我用了十幾年時間,耗費了我一半的家產,把這些曾經送出去的作品全部買回來了。”
陶祝默默看著秦牧,歎了口氣道:“你盡心了,長生會高興的。”
秦牧悲痛地瞪著所有作品中最大的那幅《春山圖》,恨道:“他當然高興看我散了一半家財隻為尋得他所有的筆跡!他真是個冷酷無情的人!”
陶祝克製地偏過臉,在這個滿眼皆可看到長生筆跡、可以感受到他曾經滿溢的才華和蓬勃的欲望的地方,他不想因為傷懷而表現得情緒失控。
秦牧長長地緩了一口氣,狠狠地瞪著陶祝道:“你為什麼還活著?為什麼不去陪他?你早該死了!”
陶祝冷冷地抬眼看著秦牧道:“我何時去陪他,與你有什麼相幹!”
秦牧憤恨地攥起拳頭,“我真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傻!被你害了一輩子,卻到死都執迷不悟!”
陶祝眼圈有些發紅,想起秦牧曾經陪長生度過最後的彌留之際,默默問道:“長生走時安詳嗎?”
秦牧強忍著想要痛哭的衝動,大罵道:“怎麼可能安詳?你這個偽君子!你到底對他使了什麼詭計,讓他竟然心甘情願地撫養你和別人生的兒子?讓他為了再見你一麵忍受十餘年的殘酷等待?你讓他一輩子都在等!卻至死都等不到你!他是這世上最有才華的書畫大師,明明應該享受最好的榮華富貴,應該活得瀟灑暢快,可是因為你,是你殘酷地囚禁了他一輩子!”
陶祝心中不斷抽搐,他忍不住痛苦地回擊道:“我也一樣被他囚禁一生!”
“你就是個貪戀權勢富貴的偽君子!你為什麼不選擇保住你的官位,為什麼要在皇帝麵前承認?任何正常人都不會選擇為了一個人犧牲自己一生的前途?你到底是有什麼瘋病?”秦牧幾乎是歇斯底裏地朝陶祝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