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魂獸縮著脖子,黑溜溜的眼睛染上了霧水,似乎是在求饒。
殷予焱一想到就這麼一隻毛茸茸的小玩意兒,還值得阿離放在心上,跟自己的待遇簡直是天差地別,就氣不過地伸出手,在它腦門上狠狠彈了一下!
“唧……”茵曼委屈巴巴地叫喚著。
殷予焱正與它眼神廝殺著,忽然感覺臉上多了一絲涼意。
雨水一滴兩滴、不稍片刻的功夫,就變成了傾盆大雨,從空中嘩啦啦地落下,殷予焱隻顧著抓小獸,不想這麼一回頭,已經離顏蓉的小院挺遠了。
他拉開自己的衣襟,把那隻茵曼獸粗魯地往懷裏一塞,冒著雨迅速地從屋簷上飛過,雨水比他更急,匆忙忙打落在他的身上,不稍片刻他的衣服都濕透了。
淋著雨,小院子裏的仆人也都不見了。
他繞過院子的高牆,落在了離他最近的那扇木窗前,彎曲著手指,輕輕敲在窗沿邊上。
“叩叩。”
突如其來的雨讓顏蓉打消了尋找茵曼獸的念頭,讓門口尋找的仆人們都解散後,她便回到床上,正睡得迷迷糊糊之際,聽到了一些響動,從淺睡中驚醒過來。
耐著不悅來到窗邊,“誰?”
放著正門不走,來敲窗戶?
“是我。”
奇怪的是,夾雜著雨聲,顏蓉卻一下子便認出了那聲音的主人。
她有些困惑地打開了窗,雪白的裏衣迅速被外頭的風雨打濕了些許,黑發散在身後,細碎的發絲貼著她的額頭,在夜晚中,顯得並沒有那麼冷豔。
“這麼晚你……”
悠悠的燭光貼著他的麵龐,從下而上的濃重光影,將他的眼睛藏在陰影之下,黑色的長發已經打濕了,黏在他的臉頰上,他剛喝了酒,酒氣浮現在臉上,透著一抹淺淺的緋紅。
殷予焱小心翼翼地護著懷裏的小東西,錯開的衣襟之下,一隻毛茸茸的耳朵微微顫抖著,顏蓉一時沒能反應過來,直到他慢慢地將懷中的小獸捧在了掌心,遞到她的麵前。
顏蓉:“…………”
殷予焱站在屋外,微微彎下腰,抬眸淺淺地望向她,“聽說你在找這個,我順路抓到的。”
仿佛是怕她又多想,說出什麼叫人傷心的話來,他的語氣和動作都很小,生怕惹她不高興的樣子。
雨水還在往下落。
劈裏啪啦地砸在屋簷之上,水麵泛起的層層波瀾,久久不能停息。
“你……”顏蓉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失真,她頓了一下,連忙收住了話題,側過頭去,顯然不明白自己的心跳為何會如雷一般,在這雨聲中顯得格外吵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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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一團被子將人裹得嚴嚴實實的,隻露出半顆腦袋露在外頭。
他這個噴嚏一打,接連著四周的人都哆嗦了一下。
向來不怎麼生病的小少爺,昨日不知怎麼想的,竟是淋了場大雨回來,天還沒亮,這噴嚏就一個接著一個。
“少爺!藥來了!”管家端著藥,小步子跑得飛起,“快趁熱喝!”
殷予焱隻露出兩隻眼睛,等藥湯到了眼前,才從被子下伸出隻手,仰頭一口把藥喝了個幹淨。
“嘖嘖。”他喝下最後一口,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嘲諷,“沒想到殷少爺,也有這樣病弱的時候。”
殷予焱死魚眼一翻,把藥碗扔了回去,“什麼風把你吹來了?怎麼?你府上的事情都弄完了?”
來人正是郭哲彥,手裏拿著一把扇子,晃晃悠悠地就進了門。
被這麼一問,冷哼了一聲,扇子隨著他的動作,啪地一下砸在桌麵上,很不情願地開口說道:“還不是我爹娘……說上次受了你的恩惠,必須要來登門道謝。”
他說著,惱怒地揉了揉腦袋,一臉炸毛地扭頭過去,指著殷予焱道:“你別以為上次救了我,我跟你的恩怨就算過去了。”
殷予焱縮在被子裏,一臉無語地看著他,兩手又從裏麵收了收被子,道:“我也不指望你知恩圖報。”
郭哲彥:“………………”
他一臉吃了屎的表情,說實在的,要是當時有的選,他才不要殷予焱這個仇人的幫助,可當時那些人是有備而來,且氣勢洶洶,殺了他們府上太多人,光靠他們兩兄弟,根本不足以抵擋。
若非殷予焱及時趕到,郭哲彥現在怕就不能站在這裏了。
可常年來兩人都是對著幹的,雖然是他單方麵的找茬,但不影響殷予焱在他心中是個賤人的形象,如今,要他低著頭跟殷予焱道謝,那跟認輸有什麼區別。
就在他糾糾結結,盤算著如何開口的時候,殷予焱嫌棄地打斷了他,“你到底來幹什麼的?”
“…………”算了,這事兒待會再說,郭哲彥放棄了開口,轉而說道:“我聽說了,你從外麵帶回一個天仙般的姑娘,還為了她連招親都不辦了,該不會是我認識的那位吧?”
“……你都從哪聽說的?”
“這一路上那麼多回家的姑娘,你覺得這消息傳得很慢?”郭哲彥背往後一靠,嘖嘖歎道:“沒想到啊,殷予焱,移情別戀還挺快的。”
殷予焱被他這麼一說,眉頭擰了起來,剛想反駁他,忽然又想到了眼前人,似乎是喜歡阿離的。
若是讓他知道顏蓉就是蘇冷離,隱藏的敵人又要多一個。
幹脆接受了“多情”的標簽,安安靜靜地閉麥了。
郭哲彥見他不反駁,也實在有些唏噓,“以前看你那架勢,還以為是非蘇冷離不娶,現在看來,人都沒了。確實也不必在癡情。那姑娘也挺好的,瞧著……”跟她也有點像。
郭哲彥說著說著,覺得有點酸,在他這喝了一杯茶,起身道:“總之,那日的事情,謝謝了。”
殷予焱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郭哲彥咬著牙,閉著眼睛,朝他行了個大禮,“以前是我對你有諸多誤會,我郭哲彥也不是知恩不報的人,以後但凡你有什麼困難,隻要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我定是義不容辭。”
他這樣一幅正兒八經的模樣,實在有些好笑。
殷予焱嗤笑了一聲,“阿嚏!”
“……”郭哲彥的臉色一下子變了,黑這張臉抬頭瞪過來,“你聽見沒啊?!”
殷予焱拿過一張手帕,擦了擦鼻涕,擺手說道:“行了。沒什麼事別打擾我休息。”
“你!”
“你恩人病了,不適合動氣。”
“………………”郭哲彥憋著氣,抬手道:“告辭!”
見人氣呼呼地走了,管家端著空了的藥碗,彎腰忐忑道:“少爺……”
殷予焱向來比較凶,伺候的人都不敢招惹他,這郭少爺也是,說話這麼不客氣,聽他的意思還受了少爺的大恩,這到底是來道謝的還是來添堵的?
誰知殷予焱擺擺手,把髒了的手帕放在一邊,裹著被子身體側躺了下去,一副沒事人的樣子,“你們都下去吧。”
也不知是不是他們的錯覺,小少爺今天……好像心情很好的樣子?
殷予焱確實心情很愉悅,當然,要是讓別人知道他是為了什麼而高興,怕是會懷疑人生。
他閉著眼,想起昨夜阿離低頭羞紅臉的樣子,恨不得直接把被子蹬下去。
沒想到那隻魂獸看起來軟綿綿弱得一批,但確實很討阿離的喜歡,以至於他把魂獸給阿離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出於高興,還是因為其他什麼,阿離的臉就慢慢地浮現上一抹淺淺的紅色。
跟平日裏生氣又或者被驚嚇到的反應不同,阿離的眼睛都不敢看他,低著頭視線躲到一邊,唇緊緊地抿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她羞紅著臉,穿著單薄的衣服,顯得肩背都特別瘦弱,就那麼安安靜靜地呆著,讓殷予焱的心髒一下子就被刺穿了。
什麼喜歡不喜歡,什麼多年癡情被辜負,什麼心死如灰。
就算是死灰也猛地被這把火點燃了,搞得他熱度飆升!
後半夜他的體溫也確實飆升了,平日裏怎麼風吹雨打都沒事的身子,誰知道就淋了那麼一會兒雨,暈沉沉地就發起了燒。
燒得迷糊的時候,他甚至還夢到阿離抓著他的手,深情款款地看著他,慢慢地張開嘴,他有預感,阿離接下來就要同自己說喜歡了,表麵上不想表現出來,但兩隻眼睛都期待地放著光。
然後就醒了。
醒來的時候,大夫正給他搭著脈,搖頭歎了句,“年輕人,何必呢?”
從大夫的眼神再到周圍人的表現,殷予焱居然聽懂了這句沒頭沒尾的話,當下表情冷凍在了原地。
早上喝了一貼藥,現在其實已經好多了,他估摸著自己再睡一覺,應該就差不多能好了。
嘴邊的傻笑還沒消停,正琢磨著阿離怎麼能那麼可愛,忽然就聽到有人喊了聲:“顏姑娘。”
嚇得他笑容都停了。
“阿……顏蓉。”他猛地從床上坐起來,身前搭著半條被子,一臉震驚地看過去,真的看到阿離出現在自己麵前,又有種在做夢的感覺,“你怎麼來了?”
好在已經習慣了在她麵前偽裝,聲音和表情都是平日裏的模樣,甚至因為過度壓抑,而顯得有幾分冷然。
顏蓉低著頭,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過來,可是聽說殷予焱發燒了,大致也猜到是為了自己才這樣的。
她現在還需要殷予焱的幫助,所以……來看看也是應該的。
顏蓉這麼說服自己之後,便朝著殷予焱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了。
總覺得對方好像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盯著自己看,有些不知該說什麼。
“你……”她剛開了口,身邊的人就抖了抖身子。
她有這麼可怕嗎?
顏蓉心中略感不爽,抬眸瞥了他一眼,這一眼輕飄飄的,在殷予焱心裏就沉得慌。
他雖然腦內歡騰得厲害,但到了顏蓉麵前,還是能認清現實,生怕一不小心又像昨晚一樣,被人割肉飲血,幹脆搶先開口道:“你是……來看我的嗎?”
他的語氣很軟,活像是在跟自己撒嬌。
顏蓉慢慢地耳朵都染上了緋紅,“……聽說你發燒了。”
啊啊啊啊啊啊!
是真的!
殷予焱輕咳了一下,壓下心頭的歡喜,別扭地挪開視線,“嗯,嗯。其實也沒有燒得很厲害,就是有點頭暈、咳嗽,大夫說喝幾天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