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蓉的眼皮都沒有抬,懶洋洋地搭了句,“怎麼著?”
“殷家主居然說……”她故意放慢了語速,歪頭去看顏蓉的表情,渾然覺得這人好像快睡著了,一丁點都沒有關心,便覺得有些無趣,“說殷予焱的妻子已經有人選了,是莊可怡。”
“噗。”
“你笑什麼?”
顏蓉慢悠悠地睜開眼,側頭看向靳汐妤,“這種鬼話你也信?”
“什麼啊?這是我親眼所見,親耳聽見的。”
顏蓉搖搖頭,“不可信啊。”
靳汐妤見她不相信自己的話,一時有些憋屈,不過隨即又想通了,心想顏蓉定是接受不了這個結果,才裝作不相信的。
但這都是既定事實了,她隻好寬慰地拍了拍顏蓉的肩膀,同時不忘推薦自己的哥哥,道:“你別太難過了,我哥過兩日就會來了,到時候我帶你去認識認識?”
這兩天她說的夠多了。
顏蓉都懶得理她。
又轉了個身,繼續趴著睡覺。
入夜之後,她才慢悠悠地從床上爬起來,外頭的月光很冷,淒清的夜晚,瞧不出有多少熱鬧。
她連身上的衣服都沒換,草草披了件披風,便催動魂陣,出了殷家的大門。
從高處吹著風,她往下看去,腳下滿街的燈火都已經滅了,安靜的夜晚連鳥雀的鳴叫聲都停歇了。
她朝著一個方向行去,很快便來到了郊外。
地麵上逐漸有了光亮,來到自己想找的地方,她直接催動了一個魂陣,往下砸破結界。
包裹在營帳周圍的魂陣破碎的時候,裏頭的人跟著被驚醒了,數十人從裏麵鑽出來,手裏都拿著武器。
他們先是四處找了一圈,沒有找到敵人,便想要分散開來,不知道是誰先抬起了頭,看到滯留在空中的顏蓉,大喊了一聲:“找到了!”
一時間,萬箭齊發。
夾雜著銳利的魂力,紛紛朝她身上招呼過來。
黑色的魂力在她麵前形成一個巨大的屏障,無論是什麼武器砸過來,都像是玩具一樣被彈落到地麵上。
雖然這些人暫時沒什麼威脅,可她也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
站在漆黑的環境裏,她從密密麻麻的人群背後,找到了那個獨立的營帳。
薄唇得意地勾起,直接越過這群人,逼近主營的位置。
“不要讓她過去!”有人大喊了一聲。
一道身影急速跟上,從她背後襲來,那劍差一點就刺到她身上,顏蓉躲開之後,回頭瞥見一張略微眼熟的臉。
她笑了,“這是在玩什麼?”
林子沐紅著眼,道:“你居然敢一個人找上門來?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嗬嗬。”
顏蓉擺手,黑色的魂力便化作幾條小蛇,張著嘴撕咬了上去。
林子沐沒想到她會用這樣的攻擊,一時手腳被纏住,動彈不得。
以為顏蓉會對付自己,卻沒想到她隻將她的行動壓製住,轉身又朝營帳走去。
林子沐著急的回頭大喊:“愣著做什麼?快——”
話還沒說出口,餘光卻瞥見數十人都倒在了地上,行動都被壓製住,痛苦的幾乎無法呼吸。
她愣了一下,隨即那小蛇一張嘴,便咬在了她身上,疼痛瞬間在她身上蔓延開來,林子沐隻覺得自己的每一寸都要被撕裂了,身上的力氣也在瞬間消失。
她來到營帳前,一揮手直接把帳篷毀了大半。
坐在露天破帳篷下,莊可怡的雙手按在桌麵上,青筋暴起,“顏蓉,你竟然敢來?”
顏蓉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我為什麼不敢來?”
“你當真以為我殺不了你?”
“是啊。”顏蓉淡定地回話,低頭撥弄自己的指甲,道:“就像莊小姐以為,我發現不了你這事兒一樣。”
“……你是怎麼知道的?”
顏蓉笑了笑,“好奇嗎?”
“……”
“就不告訴你。”
莊可怡本來就看著她來氣,被她這樣一說,就更加上火了。
她站起身來,道:“早該和你打一架的,要不是看在他的麵子上,也不至於留你到今天。”
“好笑,分明是你打不過我,還找什麼借口。”
“就你個病秧子?!”莊可怡二話不說直接出招,她的招式很強,比起前幾日又往上提升了一個階段,但可惜的是來路不正,行招之間殺氣十足,卻容易被情緒掌控。
稍不注意,就用力過猛。
看得出來她對自己的新力量還不能掌控,故而在殺敵的同時,也是在消耗自己的生命力。
顏蓉看得清楚,也很明確她的破綻在那裏,她看準時機,手中的魂力化作利刃,一道穿透她的身體。
“咳咳!”
莊可怡沒想到自己落敗得這麼快,不敢置信地看向她,她捂著自己的傷口,那黑色的斷刃在空中逐步消散,她體內的琉璃珠卻隻能,就此落在了地上。
“哢嚓——”
破裂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莊可怡整個人痛苦不堪地倒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
她的臉就像是被火燒了一樣,從頭到尾的身體都叫囂著痛苦,血脈噴張隨時就能炸裂,肌膚因為過度充斥的紅,而變得不忍直視。
她扭曲著身體,雙手想要觸碰臉頰,又不敢觸碰,驅成利爪的樣子,抓著空氣,惡狠狠地抬眸瞪向顏蓉:“你知道?你怎麼知道的?!”
顏蓉瞥了一眼地上淺黃色的琉璃珠,笑了:“這種髒東西你也敢用?”
琉璃珠上的裂痕又多了一道,莊可怡的痛苦便更深。
她尖叫著,從苦痛中找到自己的聲音,“你又有多幹淨?顏蓉,別以為你裝作一臉無辜的樣子,就能欺瞞其他人!他不是你這樣的人,可以染指的!”
顏蓉的心情不佳,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死到臨頭,你想說的隻有這些。”
她蹲下了身子,勾著唇角,眼底卻沒有一絲笑意,她伸出手,用兩指夾住莊可怡的下巴,全然不顧她的痛苦,硬生生地捏著她將要爆裂的肌膚。
莊可怡的表情在瞬間扭曲了,瞪向她的瞬間,眼睛充斥著紅,她罵道:“賤、人。”
顏蓉卻隻是歪著頭笑,仿佛她的話語跟棉花似的,一點都沒能激起她半點憤怒,“這東西誰給你的?”
“你永遠也別想知道。”
“是嗎?”顏蓉眯著眼睛笑著,那隻手轉而往她的後頸落去,壓製住人的掙紮,將她狠狠往下一按,“我會有辦法的。”
莊可怡對她的妒恨可以說到了病態的程度,隻要她想,隨時都能吸收她身上的魂力,不過眼下莊可怡也沒有多餘的魂力可以給她了,顏蓉的目標並不在此。
本身魂力就是個人的一部分,從她身上抽離的東西,可以暫時儲存在冷魂珠當中,為她所用,卻不能真正化作是她的東西,因而就算顏蓉有再強的力量,對她本人來說,魂階也不會提高。
她也是那日才第一次發現,原來到了一定的程度,可以通過魂力達到共情的效果。
換句話說,她能夠借此,去窺探自己想知道的那些記憶。
但這無疑對誰都沒有好處。
耳邊的慘叫聲響起,顏蓉卻閉上了眼睛,從一片白霧中,慢慢看到了一個場景。
**
那是小時候的莊可怡。
她才不過一丁點大,被丟在城牆邊,她的父母在驅趕魂獸的時候不幸喪命了,隻留下她孤零零的一人。
她在家中已經一整天沒有吃飯了,因為太過饑餓,抱著一個小木偶便出門找吃的,她到處詢問,想知道自己的爹娘去了哪裏,卻無人搭理她。
她呆呆地來到城門口,往日她都是在這裏等她爹娘回來,等到日落西山,等到星辰入幕。
她的手指凍僵了,城門在她背後關上,她坐在地麵上,身上的棉衣擋不住寒風,胖乎乎的小臉疑惑地抬頭,望向天空——
從天上落下的一人,仙氣飄飄的模樣與她見過的所有人都不同,白胡子老爺爺眯著眼睛,同她笑著,“你是……的孩子?”
莊可怡茫然地歪頭。
“長得真像。”老爺爺將她抱了起來,拍拍她的胸膛,“別怕,爹娘出遠門了,這幾日跟爺爺回去住好不好?”
“……”她低下頭,呆呆地看著自己的肚子。
老爺爺笑了一下,“正好,我這裏有糖。”
莊可怡從小不愛與人交流,縮在自己的圈子裏,小一輩的同齡人都不愛搭理她。
她就跟在老爺爺的背後,後來她管那人叫師傅。
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剛開始的時候想爹娘,後來慢慢地,對爹娘的記憶也逐漸模糊了。
她就坐在這座山上,天亮了練武,天暗了休息。
日複一日。
她覺得自己不算可憐,就算周圍的人都心疼她,可她知道自己不是沒有人疼,師傅對她很好,所有的子弟中,他對自己最好。
她也曾想過,若是自己就這樣長下去,或許會成為一個冷情的人。
那也好過現在的嫉妒成性。
第一次遇到殷予焱的時候,她感受到了自己心髒的跳動,比常人來得更加早熟,也更加渴望光明的她,在看到殷予焱的第一眼,便知道他是自己想要的未來。
小少爺看起來脾氣很差,時常會對她發火,卻一點都不招人討厭。
她甚至很喜歡跟在他身後,就算是聽他罵罵自己,也隻覺得對方可愛。
她時常抱著自己的小木偶,有一次自己的木偶被他不小心摔壞了,她雖然沒有說,暗地裏也難過了很久。
沒想到四五日後,窗口便多出了一隻長得歪瓜裂棗的小木偶。
她第一直覺就認為是殷予焱賠給她的,高高興興地抱著木偶去找他,她找遍了很多地方,從書房到花園,最後在一片小竹林下麵找到了他。
小少爺正在練劍,他沒有注意她的到來,難得在認真地練習。
“少爺……”她出聲打斷了他。
殷予焱收起劍,回頭看到她,視線下滑,也看到了她手上的木偶,不自然地扭過頭去,“嗯。”
莊可怡覺得很開心,又有些害羞,她低下頭,不敢笑得太明顯,“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