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明哲,年方二十八,西裝筆挺,法式襯衫上帶著領扣夾,黑色的半長頭發往後梳著。他皮膚很白,和他站在一起,我就像個非洲來的黑鬼。他總笑我是馬來人種,還喜歡穿鮮豔的熒光色。為此我實在無力反駁,隻能用行動狡辯——對,在極端的拳頭麵前,理論是無用的。他有著讓人豔羨的外表,飽滿的額頭高挺的鼻梁,大眼睛雙眼皮,眼眸深不見底。為此我從來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每次我和他站在一起的時候所有人都會竊竊私語。對,我聽到他們在說什麼,他們說我太平凡,五官不濟,用英文說就是“She is OK.”當然,被評論為長得OK的人,一般長得都不太OK。而且他的名字也比我好聽,他叫費明哲,我叫張心意。由此可見,這個世界真的是沒什麼公平可言的。但是這些都不足以成為我和費明哲說再見的理由。我站在午夜的羅馬許願池前,手裏拽著一枚重達兩克拉的鑽戒。這東西扔下去許願保準靈驗,但是很可惜,羅馬許願池近日維護,整個池子都被白色的防護布給圍起來了。最後我拐去萬神廟,有個裹著毯子睡得安詳的乞丐縮在那裏。都說心誠則靈,我隨便找個歐洲浪人許願也是能靈的吧?我把他叫醒,對方一臉暴躁地看著我,我把手裏的戒指塞給他,然後操著英語對他說:“我把你當做耶穌許個願,因為你睡在了萬神廟旁邊。”對方一臉警惕,看我好像在看神經病。“我想和費明哲說再見。”說著,我雙手合十,認真地閉上了眼睛。我和老費相識在W大。W大是一個神奇的大學,因為學校太大,所以每一個誤入其中的人,都會忙著找路。從教授到學生,從學生到路人。我們每天都會翻山越嶺追趕校車,然後被同樣迷茫的人攔下來詢問:“同學,教十五在哪裏?”更神奇的地方就在於我不論置身於學校的何處都會有人衝我問路。有些是行色匆匆的過客,有些幹脆把車刹在離我不遠的路上。與此同時,我也從一個隻知道學校三個食堂兩個操場的認知水平一躍飛升為W大活地圖。那天我從圖書館裏走出來,沿路遇到了六個找我問路的人。我回答了其中五個,最後一個實在是蠢得無可救藥。那人還一直追在我身後:“同學同學,醫學部到底是怎麼走呢?”我一邊飛奔向前一邊大喊:“我不知道,你另找人再問吧。”費明哲的車停在我麵前,他按下車窗伸出腦袋問我:“同學,計算機部怎麼走?”“我知道,我帶你過去。”說著,我特別凶猛地拍了拍他的車門,就是為了躲避身後那個還在喋喋不休追問我的蠢人。保時捷被我拍得砰砰作響,他指著車門:“上來吧。”下車的時候,他彎起了一邊的唇角:“你手裏的這隻包全球限量五十隻,每隻都有編號。據我所知,亞洲發售十隻,最後一隻在我手上。你這隻編號多少?”頓時我脊背一涼,雞皮疙瘩一粒一粒地冒了出來。這人也太不客氣,涼薄的笑裏還伴著藏針的話。我站在車外,半彎下腰看著車裏的人:“這是個A貨,你滿意了嗎?”男人黑色的眸子裏好像濺出了一點星光,要笑不笑的樣子看起來混蛋極了。我忍著伸腳踹車的欲望,飛奔過馬路後閃身進食堂。我拿著飯卡衝著食堂阿姨喊了一聲:“阿姨,我要一份手撕人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