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甚至在討論著如何把我驅逐出顏家,來避免他們不得不負擔的巨額罰款。
當我和鄰居家的孩子玩過家家的時候,那個比我大五歲的姐姐總會提議讓我演沒有爸媽的小孩,她說這種角色我很會演,那時的我竟然引以為豪,並且把這件事告訴了外公,而後我看到外公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外公發火,雖然平時他嚴肅冷峻,但是絕對不會生氣到親自登門開罵,並且是因為一個小孩子。
可是那次,他做到了。
他把我領到那個姐姐家裏,讓我指證她對我做過的事,我看著那個姐姐時不時瞟一旁的冰箱,頓時心領神會。那個冰箱裏有很多冰激淩,每次我到她家的時候她都會請我吃,可是如果我說出來,我就要跟冰激淩永遠說拜拜。
我咽了一下口水,扯著外公的褲子說:“外公,我記錯了,不是這個姐姐說的。”
外公剛準備好的天文地理,滿腹經綸被我的話活生生地打回去,他有點尷尬地說:“你剛才不是跟我說是她說的嗎?”
我局促地搖了搖頭,外公不好意思地幹笑了兩聲,帶著我落荒而逃。
我卻因此獲得了一星期兩次的冰激淩供應,而每次玩過家家的時候,那個姐姐就更加肆無忌憚地說我是沒有爸媽的孩子。
那時的自己沒有一點羞恥心,而現在,看起來,是多麼可怕的鄙視和嘲諷。
而在今天,我又重新坐擁了這種恐懼感,或者說,這種恐懼感又坐擁了我。
“要不要問一下南方手上的傷口是怎麼回事?”姐姐的聲音在我的床邊響起,我能感覺到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是看著我的。
“不要問,我怕傷害到她的自尊心。你就當做不知道。”媽媽說。
我“醒”了過來,她們適時地閉上了嘴。
“大小姐,你是要嚇誰啊,你都不知道,剛才從屋頂上滾下來的時候,那樣子,咯咯咯,真像一隻胖大的皮球。”姐姐撲閃著大眼睛,巧笑嫣然地看著我。我喝了口水,坐起來直視著她,說:“應該更像你痛經的時候再地上滾來滾去的樣子吧,哦對了,我忘了,你那時是滾來滾去,我不過是給天空一個完美的弧線,而你呢,是給大地一次又一次殘忍的蹂躪,那個時候,你真像是個充滿大氣的地球呢。”姐姐的神情從剛才的洋洋得意變成了無所適從,然後她尖聲尖調地說:“要死哦,顏南方。”
尖銳刻薄的言語又一次被派上用場充當掩蓋尷尬不安的盾牌。我們都心知肚明。
媽媽站在姐姐的身後,有點憂傷地看著我,我覺得我們仿佛隔了很遠很遠,她有想問不敢問的,也有想說不敢說的。
而我,卻在這種晦澀的含義中感到無以言表的恐懼。
他們一點一點逼近我。
隻等某天把我吞噬,寸骨不留。
那天所有的情形都如鬼魅般浮現在我的眼前,我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就是從那天起我覺察到了媽媽和姐姐對我的不一樣,我也是從那個時候起知道了自己也許有某種病讓自己無論如何都無法再開心,但是我怎麼也想不到的是我的病竟然是我以後再也無法生育,那個時候媽媽看著我悲傷的眼神和姐姐語氣裏的小心和心疼,如今卻變得那麼恍惚而不可能。
還記得那日八點的時候班主任打來電話讓我上網查高考成績,我有點緊張地打開了網站,看到成績後我癱坐在地上,我萬萬沒有想到我的成績比我自己估的低了整整七十分,我以為自己是看錯了,又輸了一次,可是結果還是那樣,我呆坐在牆角,眼淚一滴一滴地滴落下來,隻高出一本線兩分,跟我以前的成績差之千裏,怎麼會這樣,我覺得腦袋完全空白,就連姐姐進來了都不知道。
“怎麼了?”姐姐有點奇怪地問我。
“我考砸了。”我呆呆地看著姐姐,好久才說出這句話。
姐姐趕緊撲到電腦前看我的成績,不可置信地說:“怎麼可能?是不是你輸錯了?你再查一次啊。”
“沒有錯,我比你還不願意相信。”我苦笑著,“我不想上大學了。”
“瘋了嗎你?你的成績也不是很不樂觀,說不定可以峰回路轉。”姐姐蹲下來安慰我。
“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可以幫我擋掉所有的電話嗎,謝謝。”說完我一個人進了衛生間,不顧一切地嚎啕大哭。
我在分數估出來後自信滿滿地跟家人說這次我肯定能考好,我甚至能夠看到二嬸看到我自信滿滿的樣子時,變白的臉,可是如今我的顏麵何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