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洗澡的時候,有個電話打了進來,上麵的名字顯示著何翌晨。我把電話接了起來,電話那邊是哀傷的聲音:“寶貝,回來好不好,我好想你。”我發現我沒有任何力氣,手機從手中滑落在地上鑿出了響亮的聲音。
何其言披著濕漉漉的頭發出來的時候,我正在往大箱子裏扔畫具和以前的畫作,她奇怪地說:“南音,你不是一直在兼修水彩嗎?怎麼把這些工具都收起來了?”我冷漠地說:“沒什麼,突然不想畫水彩了。對了,你不是要見客戶嗎?你那些客戶都是些什麼人?”她在床邊坐下來,說:“都是些道貌岸然的人,表麵上風光正派,實際上都是狼子野心,我跟他們也就是合作關係,他們出錢,我出力。”“那你出不出身體?”我突然停下手中的活,問她。“你說什麼?”她不可相信地看著我。“我說,你是不是也出身體?”我毫無畏懼地把話重複了一遍,她站了起來,渾身顫抖地說:“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我從來都是清白賺錢。”我冷笑著說:“清白賺錢會有男人打電話叫你寶貝嗎?那個人應該是你的客戶吧。楚陽說的對,你就是賤。”她走過來,掄起巴掌似乎要向我甩過來,我把臉送過去,說:“你打吧,我說的不對你就打吧。”她遲疑了好久終於放下了手,她說:“顏南音,我欠你的,我都還了。包括你的麵條你的收留你之前的聆聽,現在我們沒有關係了。”說完她拿起包走了出去,長發飄揚在空中,像糾纏的海藻。
之後何其言再也沒有回來,那些行李她也沒再回來取,盛夏的光陰單薄透明,何翌晨的課我再也不去,他從來不點名,他仍是一個人寂寞地抽煙,而這些我都不願去管了。我隻是在期末要交作業的時候找楚陽拿他以前畫過的作品敷衍了事,相比他敏銳的色彩感知度,之前我的怎樣努力都顯得蒼白,那件事後,我和楚陽再也不提敏感疼痛的字眼,有時為人不那麼刻意也許會好過一點。我們恢複到最初單純的合租時光,水缸裏的金魚死了,再也沒有人買來新的,他仍然要負責一三五七的衛生。
放暑假的前一個星期,我打算把何其言的東西處理掉,終於拿起電話撥過去的時候,她的聲音有些疲憊,她說:“那些東西你自己處理吧,反正我要跟我爸爸離開這個地方了。”我忍不住問:“你不是說你沒有爸媽嗎?”她有點無奈地笑了笑,她說:“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是我的爸爸,我再也不願意讓他傷心了,因為現在是他最難過的時候。”我很久都沒有說話,她歎了口氣,說:“南音,沒想到我們會走到這步,但是我還是希望你會幸福。”我說完謝謝就掛了電話。
我想,何其言正式退出我的世界了,盡管我們曾經那麼像,我們都是孤獨的獸類。
返家的前一天,我到學校交表格,經過公布欄的時候,我看到上麵貼著我的美術作品,隻是我的名字已經被刮掉,畫作的右下角有我當初的表白,而在表白的旁邊,何翌晨的字歪歪斜斜,他寫,我願意等你長大。
旁邊的公告寫在很大的紙上,上麵寫,教師何翌晨由於與女學生曖昧,被調離職位。舉報人薛小丸。
我瘋了似的拿起電話撥何翌晨的手機,但是關機,之後我通過很多途徑偷偷打聽他的去處,但是都沒人知道,我不能過分暴露自己的用意,何翌晨這樣做自有他的苦心我怎能辜負。他攬下了所有的罪果,隻是希望我能安好地走人生的路。
何其言的那箱子東西我始終沒有丟,在之後的日子裏,我越來越想她,盡管我仍然固執地認為她辜負了我對她的救贖。暑假回來整理宿舍的時候,從那個箱子裏掉出來一本粉色的筆記本,出於好奇,我看了,日記裏有一頁寫著:“昨晚有個女孩收留了我,她叫南音,她請我吃麵條,我很感激她。爸爸今天又給我發短信了,他讓我回家,他總叫我寶貝,可是爸爸,如果你始終不願意再找個人陪你共度餘生的話,女兒又怎能放心地回去,畢竟女兒的日子不多了。我的爸爸叫何翌晨,他從來都讓我驕傲。”還有一頁,上麵寫:“楚陽,我喜歡的那個男孩,他身上的甘草味道,是我此生最美好的回憶。”我輕輕掩上了書頁,淚流滿麵。
至此,我的青春終於落下兵荒馬亂的下場。
而當我重新時期這段對過去的記憶的時候,我突然發現曾經我的那些純粹的愛戀終於死在了以前的時光裏,我從來沒有奢求過要讓自己成為別人生命中重要的過往,但是當我知道我在乎的那些人過得很不好,而這些不好還是來自於我的時候,一切都太突然了,突然到覺得有點諷刺,我本來不願意讓他們因為任何事情而煩惱失神,可是上帝往往跟我玩這樣的遊戲,讓我的青春總是有若有若無的印記,無所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