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天,我第一次發現自己像個公主可以站在人多的地方虔誠而自豪地誦讀自己的幸福。所以就算家裏人多麼討厭她的行為她的孤僻她的自以為是,我還是決然地站在她的旁邊,相信她的不得已,並且無言地支持她。
家裏果然一片狼藉,隻有媽媽蹲在廚房裏洗碗,其他的人都坐在大廳裏麵麵相覷。二嬸的聲音在這個時候顯得十分尖銳:“顏耿蘇做這樣的事情都不跟我說一下,他眼裏早就沒有把我當成老婆了,他現在被抓走了,叫我們要怎麼辦啊,我和女兒還要靠什麼活下去啊……”姐姐撇著嘴:“當時吃香喝辣的時候抱怨哪去啦,現在才來後悔,悔死你。”
我則悄悄地爬上樓,在屋子的角落裏,我看到大姑癱坐在那裏。
她那時的樣子憔悴得可怕,我握了握她的手,發現它們很冰。
她看著我說:“怎麼是你來了。為什麼是你,你來幹什麼,我現在什麼都不需要,你不用安慰我,你根本沒有能力幫到我,你走。走。”
我輕輕歎了口氣,說:“我不是要安慰你,隻是來陪陪你,陪你哭一把。”
她終於很大聲地哭了起來:“咱們家敗定了。敗定了,連我最疼的弟弟都可以為了錢把我當成商品買賣,還有什麼事情是他做不出來的。”
我輕輕地拍著她的肩膀,沒有說話。
在黑暗裏,我看到一雙躲在角落裏的眼睛,那麼鬼魅那麼妖惑,它就像一條潛伏在地下的伸長綿延的河,隻等一天從某個枯朽的洞翻湧上來,把我們一點一點吞噬。
爺爺是在傍晚趕到的家裏,原本就發白的頭發變得更白了,他把我們都叫到餐桌上,說:“顏耿蘇現在遇到這種事,我這個做爸爸的也不能不管,柳麗你也不要太著急,我一定把他從監獄裏弄出來,至於後期的填補問題,我能幫的盡量幫,但是主要還是要靠你們自己。”爺爺說完全家都沉默了,過了很久大姑才緩緩地說:“那我的帳怎麼算。”
那個冬天改變了顏家所有的人,門口金光閃閃的顏氏牌匾在陽光下風光無限,可是誰也沒有看到,在陽光熱烈的撫度下,灰塵和粉粒輕輕悄悄地覆到了上麵。
爺爺在最後低沉地說:“我們顏家對不起你,但是既然你是顏家的女兒你就該嫁出去。你不覺得這一切跟你,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嗎?”
我冷冷地看著爺爺,以往慈祥的臉這個時候冷若冰霜,是不是,有一天,你們也會這樣驅逐我,顏家的女兒。
農曆初九我們全部回到了各自的家中,就像約定俗成那樣,每個人禮貌地跟對方說再見,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似乎想要走的遠遠的,和這個一塌糊塗的地方告別。
我一直都相信爺爺和奶奶的能力和勢力,他們可以用很多很多的錢去堵住別人的嘴,並且從來沒有落空過,而對於油嘴滑舌隻是偶爾犯實質性錯誤的他們最愛的二兒子,花一筆錢實在是理所應當。
所以大家那天在飯桌上沉默的原因不是因為事情已經嚴重到不可收拾,而是要填二叔這個漏洞爺爺要花掉多少錢,而最最重要的是那個時候沒有分家產,爺爺的錢花一點少一點,他的錢少了我們家和三叔家應得的東西就少了。
我真為自己活在這樣的家庭裏感到自豪,讓我那麼早就涉世極深,以至於把親情量化成一張張沾滿銅臭的人民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