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次,他做到了。
他把我領到那個姐姐家裏,讓我指證她對我做過的事,我看著那個姐姐時不時瞟一旁的冰箱,頓時心領神會。那個冰箱裏有很多冰激淩,每次我到她家的時候她都會請我吃,可是如果我說出來,我就要跟冰激淩永遠說拜拜。
我咽了一下口水,扯著外公的褲子說:“外公,我記錯了,不是這個姐姐說的。”
外公剛準備好的天文地理,滿腹經綸被我的話活生生地打回去,他有點尷尬地說:“你剛才不是跟我說是她說的嗎?”
我局促地搖了搖頭,外公不好意思地幹笑了兩聲,帶著我落荒而逃。
我卻因此獲得了一星期兩次的冰激淩供應,而每次玩過家家的時候,那個姐姐就更加肆無忌憚地說我是沒有爸媽的孩子。
那時的自己沒有一點羞恥心,而現在,看起來,是多麼明顯的鄙視和嘲諷。
而在今天,我又重新坐擁了這種恐懼感,或者說,這種恐懼感又坐擁了我。
“要不要問一下南方手上的傷口是怎麼回事?”姐姐的聲音在我的床邊響起,我能感覺到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是看著我的。
“不要問,我怕傷害到她的自尊心。你就當做不知道。”媽媽說。
我“醒”了過來,她們適時地閉上了嘴。
“大小姐,你是要嚇誰啊,你都不知道,剛才從屋頂上滾下來的時候,那樣子,咯咯咯,真像一隻胖大的皮球。”姐姐撲閃著大眼睛,巧笑嫣然地看著我。我喝了口水,坐起來直視著她,說:“應該更像你痛經的時候再地上滾來滾去的樣子吧,哦對了,我忘了,你那時是滾來滾去,我不過是給天空一個完美的弧線,而你呢,是給大地一次又一次殘忍的蹂躪,那個時候,你真像是個充滿大氣的地球呢。”姐姐的神情從剛才的洋洋得意變成了無所適從,然後她尖聲尖調地說:“要死哦,顏南方。”
尖銳刻薄的言語又一次被派上用場充當掩蓋尷尬不安的盾牌。我們都心知肚明。
媽媽站在姐姐的身後,有點憂傷地看著我,我覺得我們仿佛隔了很遠很遠,她有想問不敢問的,也有想說不敢說的。
而我,卻在這種晦澀的含義中感到無以言表的恐懼。
他們一點一點逼近我。
隻等某天把我吞噬,寸骨不留。
大年初五,我被送進了醫院,但是我很慶幸。因為看姐姐在我病床前雞飛狗跳那情形,如果我在家的話,我想我可以直接挖個墳墓給自己,順便問姐姐要不要。
在現在想起來,給我印象最深的還是姐姐那張濃厚的煙熏妝下由於驚恐和……興奮共同作用後扭曲而變形的臉。她坐在我的病床旁滔滔不絕地講話,期間數次拒絕了我要喝水的要求和我要尿尿的乞求,總算把事情陳述完畢。
事情其實很簡單,奶奶和大姑決裂。大姑不告而別。
那天二嬸意外地說出這句話後,奶奶緩緩地轉過了身來。她的臉色暗淡得可怕,重點不在於那個男人臉上掛了彩,也不在於是大姑在那個男人靠近她的時候,操起旁邊的啤酒瓶摔向了那個男人的臉,我相信,憑奶奶的財大氣粗,別說是一個臉蛋了,就是一條胳膊,一條腿,她都能直接把錢塞進傷者的口袋中,並且價格合理到連讓他們打官司的理由都找不到。但現在的重點在於那個男人是二叔的領導介紹的。
這個無疑是奶奶的死穴。
我又得出了一個結論,女人的死穴是男人,而奶奶的死穴是二叔的領導。
在45度角仰望姐姐的時候(她講到激情處站了起來,穿著七公分高跟鞋的她看起來就像一隻發情期的女狒狒……),我想出了這個結論,然後我忍俊不禁。
然後我姐被我激怒了……
“顏南音你給我認真了。Takeattention!我不知道這個故事哪裏好笑了,好吧我承認,那時大姑臉是有點,咯咯咯,你知道,就像沒有煮熟的豬肝,但是這次事態很嚴重!大姑已經失蹤了三天,沒有人知道她在哪裏!”姐姐被我莫名其妙的打斷很不滿,說完她把手上削給我吃的蘋果嘎登一口咬了下去,我終於停止了笑。
因為我看到她的背後是麵容憔悴的大姑,她披散著頭發像沒有睡醒的女鬼,這個時候她疲憊地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