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醉人醉夜不醉酒(2 / 2)

哎,這禍水,下次一定要把他眼睛蒙上!映秀在心底默念著,急急又邁開腳步向前走去。林不諳瞧著她略顯慌忙的背影,勾唇笑了。

二人溜達了片刻,又到一家名喚桃花燃的酒家,相對而坐。

酒還未斟,映秀突然發問,似是漫不經心。“誒,月不諳,你的名字我知道了,可我大師兄的呢。他也不該姓墨吧。”語罷,少女對對麵的林不諳眨眼睛笑了。

少年當然聽到她調笑的喚月不諳,可是卻無法隨著她上下的眼睫飛揚心情。

“墨子嵐……不知道。”林不諳斂下眼睫,讓人看不清那轉換的眸色。映秀聽聞,也似不在意,淡淡地應了一聲。少年心一緊,猶豫片刻,仿佛鼓盡了所有的勇氣,“子衿…你…還是不要再管墨子嵐了吧……我怕……”

正斜斜慵懶坐在對麵的人兒突然極其認真地凝視著他,那仿佛洞察一切的清朗目光讓他心裏作痛。映秀修長而骨節均勻的手指握緊了手裏的瓷杯,輕輕地說:“我不是墨子衿,我是寧映秀。”那話語如鳴佩環清冽,讓人一時辨不清悲喜。林不諳聽罷,麵色一凜,“公主,夜深,該回府了。”

林不諳這才明白,原來,棲梧山上的墨子衿早已死了。此時此刻立在他麵前的美麗少女,縱然生動可愛猶若脫兔慧黠,但依然是這泱泱彥凰大國長安公主,眼波橫轉,似有令人膜拜的高貴。仿佛有什麼東西,就在這一來一去之間,柔柔的被拉斷了,如同斷弦的琴,隻剩下冷冽又淒苦的餘音在心頭自顧自的哀鳴。

寧映秀抬頭望著俊逸少年微寒的麵容,心中喟歎。

“不急,你再陪我喝一杯吧。也陪我講講話。”

她又斟了兩杯清酒,遞給林不諳。少年心中作梗,接過瓷杯,卻再沒回話。於是映秀便自顧自的講起來,酒家的燈火在夜晚中閃爍,點亮了少女因酒效微紅的麵龐,似有說不盡的令人怦然心動的迷離的嫵媚。

“林不諳,我才十二,可是蘇娘娘卻已然命令我出嫁到鄰國墨寰去……哈哈,我倒不是在意那男女之情,縱然嫁出去又何妨呢,我沒辦法改變的事就不去改變了吧。隻是,我心裏存著不甘啊,這二個月間,我派人尋遍了彥凰,可師兄呢……大師兄去哪裏了?我還沒給他報仇呢…”她自言自語說著,眸中浸了哀痛,仰頭又一杯酒,“琅琊閣上上下下都欠了他,都欠了我們!那些肮髒之事隻會汙了我的衣裙和眼睛……終有一天…我會討回來的,這都是他們欠我的…”她絮絮地說著,似是醉了,一雙鳳眼不知因為酒力還是仇恨,蒙上了一層血一般的堅決。

“林不諳。”“嗯?”“你是我在琅琊閣,除了師兄之外最好的朋友了……墨子嵐已經走了,他不要我了,你一定,一定不要離開我。”

“……好。”

多年之後,林不諳時常回想起那無月也無星辰的夜,在萬街明滅的燈火裏,少女的麵龐忽明忽暗,可那灼熱的眼睛像黑夜中陡然的一抹焰火,明亮的甚至讓他不敢直視,卻依舊重重的承諾下此生的諾言。他不知道的是,今後的這一輩子,他真真是把自己的全部,都交給了這個眉目微醺的女子手上。哪怕離經叛道,哪怕眾叛親離,哪怕命懸一線,在所不惜。

杯中的酒仿佛重疊了無數光陰,這酒,喚作桃花燃。

他有些醉了。

卻原來,酒不醉人人自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