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衿和墨子嵐的事情越捅越大,正在以子衿所不能想象的速度和程度在弟子中穿梭著,口口相傳中眾人添油加醋,硬生生的編出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愛情故事來。一些流連於大師兄的女弟子,便紛紛把敵意撒在了子衿身上來來去去狐媚子的叫喚,一些崇敬著大師兄的男弟子,則是怨著子衿輕而易舉的就得到了師兄的青睞與真傳。
一些陳年舊事又開始翻出來。有人說,當時墨子嵐離開自己的住所搬到水畔居,怕是專門為了同墨子衿苟且,有人又說,那次墨子嵐試會大反常態傷人無數,也僅僅是因為墨子衿莫名其妙的缺席,有人還說,大師兄腰間的佩玉和子衿的小佩玉是彼此的定情信物,還有說看到過師兄妹兩個人在杏樹下忘情的擁吻……
縱然是琅琊閣,流言仍然具有十分強大的力量。
她試著解釋,解釋那日其實什麼都沒有發生,她唇幹口燥的一遍遍的說著始末,可弟子們總是以了然的目光幽幽的看著她,仿佛她說的一切都是枉然。那目光讓她憤怒。
而至始至終,墨子嵐,總是一言不發。似乎是認定了這些流言是事實一般,在閣中也避免著與子衿的會麵,每日必行的講學也停了,他甚至從水畔居中搬了出去。
當有人說,“大師兄終於悔悟離開那狐媚子了”時,墨子衿流淚了。
可她不懂。
她回想起記憶深處的墨色身影,仿佛永遠都立在山清水秀中,如玉的麵龐含著溫潤的淺笑,黑絲高束,悠悠的垂在背後隨風而舞,腰間的玉佩似泉水叮咚作響,微醺天地裏公子如畫中人物拈花而立,笑語動人。那一言一語間的溫柔,那一招一式中的淩厲……她的一切都是墨子嵐給的。她不信,不信師兄會聽信那些人的隻言片語,不信他會相信墨子衿是什麼狐媚子,不信他會相信是她勾搭不上師父又來勾搭他……她不信。可是他走了。
水畔居,月光稀,一夜落雪未滿。
墨子衿獨坐門檻,她哭了。
她被關了禁閉。
領罰時她還想,有師兄在不會無聊的。可是如今,墨子嵐一次都沒有來過。她每天在小小的水畔居裏聽著水聲鳥啼,寫一副又一副的臨帖,可漸漸的鴉雀聲也散了。仿佛陽光都不敢叨擾這片在琅琊其餘弟子眼中肮髒的土地。
林不諳來過一次,卻隻是在窗外站了許久,後又離去。墨子衿知道,其他長老門下的弟子無事是不能隨意上棲梧山的,林不諳能來,她心存著感激。
沒了師兄,墨子衿這才明白,原來自己在這琅琊閣,就這樣一無所有了。
三月過去。已是新年。
可墨子衿還沒來得及走出門透透氣,她就被叫去了大殿。
立在琅琊閣的大殿前,她這才好生的端詳了一番這精致的建築,屋簷四角朝天,紅磚綠瓦中透著難言的肅穆,殿前則是兩尊栩栩如生的石獅,一股子莊嚴的味道。玄門上方高懸一方牌匾,肅安殿。行筆的人似有豪情萬丈的澎湃卻處處收斂了風華,行雲流水之間莫名讓人感歎悵然。她靜靜的看著,側頭問“這字是誰題的?”被身後的人不耐煩的回答:“大概是二師兄吧”語罷,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旋即又催促她快點。她不做聲,心口一疼,低頭走進了這浩浩殿堂內。
殿堂兩旁榆木椅排開,前方則是紅木玉龍椅,上一次來還是和林不諳那小子。隻是今日,物是人非,榆木椅上各端坐四位長老神情肅穆,可殿前,正是數年未見的墨子佩。白衣翩翩的墨子佩,仿佛從未更改過那讓人千萬遍流連的容顏。數年之後,逐漸脫了孩子心性的墨子衿對於這個冰山般無愛無恨遙遠的師父慢慢少了幾分執念,那眼神也再沒有從前的炙熱與企盼。
她隻大致瞥了一眼,便收住心下的驚訝,盈盈的行到殿堂中央,行禮,朗聲道:“師父好,各位長老好。”
耳畔傳來司南長老厚重的聲音,“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