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笛漸遠 浮生多少年(1 / 1)

桂花樹伴著月光幽幽的送來絲絲縷縷的芳香,子衿坐在桌前,雙手支在腮下,靜靜的瞧著窗外。仿佛很久之前,有哪一日,也有這樣澄澈如水的月光,這樣幽幽靜靜的桂花香。

那次試會結束之後,墨子嵐以重傷弟子數十人的名義自行去嗣堂領罰。閣內弟子無不議論,這大師兄到底是怎麼了,這不是在給自己找事兒呢嘛。又想想嗣堂,大家都打了一個寒顫,噤了聲。

琅琊閣的嗣堂,從成立以來,進去得多,出來的少,進去皆健全,出來多廢殘。雖說沒有江湖傳聞中聞聽色變的各種變態刑法,卻也是血光多多。無非就是閣內為了懲戒弟子類似於刑堂的東西,但是琅琊閣內懲戒的方法最直接簡單,卻也最讓人生死不能。

就是鞭撻。

一遍一遍的落下鞭子,當你已經血肉模糊之時重重的鞭子又落在剛剛綻開的傷口之上,新迸發的血液混著舊傷的疼痛,一次鞭刑下來,少說都有上百的鞭數,而受刑之人則往往體無完膚。

於是墨子嵐,就要受這樣的鞭刑。

他去之前,子衿是不知情的。直到兩天的鞭罰過去,當墨子嵐又拖著渾身的血腥味和一地的血痕,踉踉蹌蹌的闖進她的屋子,子衿甚至問他“又是別人的血?”。他勉強勾起唇角,發紫的唇微張,卻還沒來得及回複一句,便暈了過去。

受到驚嚇的子衿急忙扶起他,正欲解衣,卻發現衣服的棉質布料已經深深的陷入傷口,滲透出一層層的紅。

她還是沒有多問。因為墨子嵐曾說,師父做什麼事都有他的理由,我們隻需從著就是。

她想,師兄,也一定是這樣。

可她還是擔心的不得了,為了照料墨子嵐忙的跑上跑下。昏迷整整一天之後,幽幽轉醒的墨子嵐第一眼看見的,便是這八歲孩童黑黝黝的眼圈。撲哧一聲竟然笑了。

後來。

墨子衿專心的照顧師兄養傷,平日裏他臥在床榻休息,她便趴在床頭,聽子嵐為她講學。嗯,墨子衿今年八歲了,墨子嵐吩咐說小丫頭要識些字,懂些道理,才不會太愚鈍。就這樣,時間乘著船兒靜靜的搖。墨子衿成日與子嵐相伴,待他痊愈之後,二人又開始了日日練功習字聽學的平凡日子。

每天清晨,墨子嵐踏著晨光而來,叫醒熟睡的子衿起床練功。也不知道為何,年紀越大,這小丫頭越發貪睡起來。師兄妹二人沉氣凝神打坐片刻,又開始習武對招,起初,子衿總是一招就輸在墨子嵐花也似的招數中,漸漸的,子衿學會了有效的躲避進攻,化骨綿掌又發起進攻。一招,三招,五招,最後墨子嵐甚至用了整整十五招才堪堪勝過這丫頭。

用過午膳後,二人又開始一人講一人聽的學習。起初子衿也是隻會搖頭晃腦的背誦之乎者也,或者是聽得迷迷糊糊眼神茫然,後來,她竟然也會提出自己的見解,對儒家兵家等著作提出不同的意見和看法。這些,都不得不讓墨子嵐大感欣慰。

而接下來的試會裏,墨子嵐被禁參與資格,於是小小的墨子衿便代替師兄。第一次上場就敗給了紀映小子,可一次次的試會中,她不斷積累經驗,那一次竟然劍直扼司南青楚的咽喉。颯颯之姿令眾人驚異。

可是,那之後,她再沒看見過墨子佩。就像消失了一般,無人敢詢問,更無人知曉。她就在一次次的讚譽中,失落的回到師兄身旁。墨子嵐心明如鏡,卻從不點破,隻是輕輕揉揉她毛茸茸的腦袋。黑眸中染著些許黯淡。

棲梧山。琅琊閣。水畔居。

猶如一曲笛聲漸遠,浮生一過竟是數年流逝。

今夜,月色如洗,墨子衿獨坐水畔居內,屋外流水亙古不停徹的嘩啦啦的響,燭火搖曳映著少女越發明媚美麗的模樣。

她已十二。

她想起這幾年來的舊事,一時眉頭輕蹙,一時又輕輕舒展,一時又漾起笑意咯咯地樂。彼時,師兄朗潤的聲音從隔壁傳來,“墨子衿,又神經了。”她驚的羞的一張大紅臉,連忙擺手結結巴巴的說,“哪…有…哪有。”仿佛他正在看著一般,她又急急忙忙說。“大師兄快睡吧快睡吧!晚安晚安!”這幾年墨子嵐一直住在她房間隔壁,美其名曰保護她,實則是方便差使她端茶送水,方便叫她起床吧。

大師兄,真是的。她撇了撇嘴,卻轉念又想起那如玉般斂和俊美的麵龐,不由頰上更是紅霞滿天久不散去。

這時一陣乏意襲身,她伸展下腰身,喃喃的自語。“怎麼越發容易困了……”語罷,便吹滅燭火,回到榻上,放下簾帳睡去。

此刻,窗外月朗星稀,風清月白的倒影之中,窗外,一抹白色的身影風也似的一閃而過。桂花香,香徹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