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老戰友喝酒，郭輝聽說當年的司務長如今成了著名畫家。
司務長喜歡美術他知道。以前出個黑板報或團裏搞文體活動他總能露一兩手，但是離真正的畫家還差很遠，怎麼突然成了著名畫家呢？竅門很簡單，司務長屢戰屢敗後，突然“開竅”，改用嘴作畫。雖然司務長的嘴巴並不比手更靈巧，作出的畫當然也並不比手作的高一檔次，但因為是用嘴作的，標準就不一樣了，好比一個正常的人百米跑十三秒不會成為奧運會冠軍，但如果是殘疾人，百米還是跑出十三秒，就“著名”了。所以，司務長的“大嘴巴畫舫”在大芬村有了一席之地。
戰友是當笑話說的，郭輝卻聽出了名堂。沿著這個思路思索，他也終於“開竅”，把國外的經驗和技術移植到國內，加以改進，創立了“租賃建築”新模式。
采用可以拆卸組裝的專門材料和技術，在短時間內建設可拆卸建築物，租賃給用戶。雖然租金昂貴，但對於用戶來說，總比自己建了又拆強。根據用途，租賃的期限有長有短。某個地方要舉辦高規格的演唱會，臨時搭建一個漂亮的場所，租賃建築的期限隻幾天。某個城市舉辦奧運會或大運會，過去采用永久性建築，現在可以采用臨時性建築，多快好省，審批簡單。郭輝最成功的案例是深圳高交會館。目前，鵬輝的業務已經衝出深圳走向全國，並打算沿著一帶一路走向
世界。
關於皇墳崗的開發，賀曙光打算跟香港強發公司合作。
是邱國強牽的線。就是旺仔的那個表哥，幫他們並過台，賀曙光認識。邱國強說，強發集團董事局主席邱孝盛是他本家叔叔。
經過幾輪談判，雙方已經很接近，對方邀請他們去香港談。賀曙光與七叔公商量，七叔公說也好，考察一下對方公司的實力。
賀曙光建議幾個村委一起去，集體決策。若沒問題，回來就簽
合同。
對方接待很盛情，把他們當成了觀光采購團，帶著他們參觀購物，為每人買了西裝和領帶，一個個精神煥發。賀曙光一開始堅持不要，邱國強和旺仔說這是香港人的規矩，也是邱孝盛主席的心意，如果不要老板反而生氣。還說生意談成談不成沒有關係，大家交個朋友。賀曙光再看幾個村委態度曖昧，隻好讓步。
直到晚上，邱孝盛才露麵。
邱主席日理萬機，跟他們見麵時間很短，似乎他還有更大的生意要做，與羅沙村的合作隻是他們眾多投資項目中的一個小項目，所以不必為此耗費太多時間。
看得出，邱主席的出現僅僅是為了禮節，沒有談具體的事情。先是一個一個地打招呼，握手，派名片，然後說他很愛國，很想在內地這邊投資，隻要合作愉快，賺錢多少無所謂。
從香港回來後，大家以為這件事情就這麼定了，甚至有兩個村委還主動催著賀曙光快簽合同，說時間就是金錢，多耽誤一天就少收一天租金。但賀曙光心裏不踏實，由於土地用途本身是臨時性的，確實存在風險，所以，談了這麼多家沒有談成，為什麼邱主席這麼好說話呢？難道真是因為他太有錢太愛國？他們專程過去考察，熱情地招待不假，但既沒有考察到對方的公司，也沒有跟邱主席談正經問題，難道我們是過去玩的？
賀曙光把疑慮對七叔公說了。
七叔公足足抽了一根煙，然後問：不跟他們合作跟哪個合作？不跟他們合作怎麼對人家說？
七叔公的意思賀曙光明白，既然全體村委委員都吃了人家的穿了人家的，現在好意思對人家說不合作了嗎？
“我也知道不好辦，”賀曙光說，“但這是大事情，不好辦也要辦好。至於他們招待過我們，還送了禮，我們可以禮尚往來，將來廠房建設成功後，按較低的價格優先出租給他們，把人情補上，比現在帶著疑問簽合同好。”
“時間拖不起呀。”七叔公說。
正當賀曙光和七叔公一籌莫展的時候，大佬張主動出主意了。
大佬張不是村委委員，他沒去香港，但後來賀曙光把心中的疑慮對他說了，大佬張也覺得旺仔和邱國強不可靠，於是跑回長城公司，說是為娘家接來業務了。
第一次是大佬張自己去的，探聽出眉目之後，第二次拉了賀曙光一起去。賀曙光回來後向七叔公彙報。
“長城公司？”七叔公問。
“就是之前的802團。”
七叔公一聽802團，立刻放心不少，“802團跟我們合夥？”
“不是合夥，是墊資。”賀曙光說，“隻要我們用三年的租金做抵押，並支付一定的保證金，他們願意墊資幫我們幹。”
七叔公說好，我怎麼看都覺得解放軍比香港老板可靠。如果跟802團合作，最好。
村民聽說跟802團合作，都很興奮，把功勞記在大佬張頭上。七叔公兌現承諾，提議大佬張擔任支部治保委員，順利通過。
長城公司大型設備一開進皇墳崗，賀曙光就天天守在工地，隨時解答施工單位提出的各種問題，盡量滿足乙方的要求。經常有外商跑來打聽情況，問這是建什麼，什麼時候完工，承租的條件怎麼樣等等。但問的人多，租的人少，賀曙光感覺不對勁。此時香港老板過深圳辦工廠成風，標準工業廠房供不應求，他們村這麼好的位置，怎麼問的多租的少呢？賀曙光以為是價格問題。到其他幾個地方一比較，差不多。那麼是什麼問題呢？
一天，又一個外商跑來打聽。之後也沒有承租。但他走得比較猶豫，加上施工現場道路不平，沒走多遠把腳崴了。賀曙光用的士把外商送到醫院，外商很感動，要跟他做朋友。獲悉賀曙光是工業區董事長後，說衝著董事長的麵子，我就在這裏辦廠了。賀曙光說朋友歸朋友，生意歸生意，你該在哪裏辦廠就在哪裏辦廠。同時問對方：“如果不是朋友，你是不是不打算在我們這裏辦廠？”外商說：“其實你這裏最方便，就是名字不好聽。”
賀曙光恍然大悟，原來是“皇墳崗”這三個字外商聽起來很刺耳，忌諱。他謙虛地問對方叫什麼名字好。外商說：“隻改一個字，把‘墳’改成‘鳳’，叫‘皇鳳崗’就好了。”
“好！”賀曙光說，“就叫皇鳳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