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算歇一會,等到能起身再回去,可我歇著的時候,卻看到年年跌跌撞撞的向我跑來,應該是來尋我的,見我這樣她有些害怕,我趕忙安慰她沒事,“年年,先瞞著,雪那邊……”
我話還沒說完,年年就用力的衝我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就跑,我疼痛的厲害根本沒有力氣拉住年年,她跑哪去了?可我還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便看到年年帶著雪來了,我當下明白她會錯意了,我是想讓年年替我瞞住雪,而不是讓她去找雪來接我啊。
但多想無用,眼前那張盛怒的臉已經不能讓我多說什麼了,她雖然生氣,但我也知道她擔心,她嘴上說著,卻還是把我小心的攙扶回去,這丫頭扶著我的時候,我才更覺得她的瘦小,這元界這麼複雜,我走了,她一個人在這裏,會不會有些孤立無援。
我感到頭疼,原來我在元界,也有虧欠的人。
這一次我傷的確實過重,好些時日都下不來床,和年年獨處的時候,我和她說道,“我那日去了人間,想去見嫋嫋,你還記得嗎,嫋嫋,我們的妹妹,江嫋嫋”。可年年隻是自顧自的剝著橘子,並沒有答話,我猜她應該是忘了吧。
“嫋嫋不在江府了,也不在她爹娘的故居,這天下雖大可她落腳之處除了這兩處還能有哪,李伯好像也沒有她的消息,你說,嫋嫋去哪了,她是否還平安,是否過得順遂?”,我剛說完,年年把沒剝好的橘子直接塞進我手裏,然後扭頭跑了出去,連門都沒關。
我也已經習慣了她這樣的,將橘子剝幹淨後,雪卻進來了,她問我怎麼了,可我更覺得奇怪,她說是年年喊她進來的,說是自己有事找她。我想了想,方才年年究竟聽了哪句話聽岔了,莫非是把嫋嫋和雪聽混了?見麵前的丫頭仍然探究的看著我,我隻是將橘子塞進她手中,說給她吃。
我擔心著雪的事,和她提及,她卻信誓旦旦的說她已經找到解開執念的方法,說她很快也會走了,可她說這話的時候,我卻覺得有些半真半假,她不肯同我說執念是什麼,我也幫不了她,我不確定她是否會離開,但我知道我一旦離開,會有新的人來替代書官這個位置,她會把我給忘了,可她身上有我的玉佩,或許也會有記得我的可能性。
如若她記得,如若她不願意走,那她自然要一個人麵對著這元界的一切,她愛熱鬧,這般冷清她會不習慣的吧,我想到了張公子他們,我去尋了他們,希望他們多照顧照顧雪,也希望如果當他們入輪回那天,若雪還執念在此,他們能把我的話,轉達給雪。
但我希望,那些話雪永遠都聽不到,希望她能早日重新入世。
臨行前的幾天,她開始躲我們,我知道她是害怕離別之苦,她在樹下同我說的那些,我知道她心有不舍,可我終歸隻是她生命裏匆匆而過的一個人罷了,對我這種死人而言,沒有什麼需要她執念的,我勸她放下,她答應我放下,她站在門口看我,那個身影我突然覺得有些熟悉,但在哪裏見過,我終歸沒能想起來。
她不願意送我們離開,我理解,但上船之際仍然覺得,她會來,若是趕著來的時候,我走了,她應該會難過到罵我吧,我讓年年一起等一等,幸好我的猜測是對的,她當真來了,不然可真是入了輪回,也要被人念叨了。
我同她說了許多,她都隻是簡單的回答了我一個字,但她心中是否也能這般放得下,我不得而知,我們終歸要分別的,我踏上了船,她跟在岸上,從走著到跑起來了,她跑的越來越快,可我們隔著這江流,無論如何她都是過不來的。
我看到她突然流淚,但她沒有哭出聲,隻是一直這樣的看著我,那個單薄的身影,突然間和嫋嫋的身影重疊在一起,我想起來,嫋嫋哭得時候,也是這個樣子。
為什麼她會沒有下落,為什麼她會不在江府,我居然從來沒想過,她可能死了……
她說她找到執念,她說知道解開執念的方法,她說要送我回人間,她的執念,是我……她也是為了救我而入了元界嗎?我猛地扭頭看向年年,她也一直看著那身影,我想起來我提及嫋嫋的時候,她把雪帶到了我的跟前,原來年年不止沒忘,相反她還是最清楚,雪就是嫋嫋,嫋嫋就是雪……
忘了的人,竟然隻有我這個無情的兄長。
突如其來的真相讓我好半會都不知道說什麼,我曾以為自己不過是這丫頭死後相知的一位路人罷了,竟然沒有想過,我是她的依靠……
可她分明想起了所有的事情,為什麼不告訴我呢,為什麼不同我說,她就是嫋嫋,是我的妹妹,江嫋嫋……她是想放下了嗎,還是因為什麼原因,但終歸我不知曉她的想法,隻是知道,她不想讓我知道,她就是江嫋嫋。
罷了,隨她吧,她瞞著,自然有她的道理,我一個兩度舍棄她的人,又有什麼資格質問她呢。
但她哭得那樣傷心,我想讓她高興起來,她笑起來很好看,不應該是這樣哭喪著臉的,記得生前,她最希望我把她當大姑娘看,而不是一個小孩子,我衝她喊道,誇她今天真漂亮,可我搞砸了,她哭得更是傷心。
我想,若是可以把那簪子親自交到她手上,可能她就沒有這麼難過了吧,如今最大的遺憾,大概就是不能親自看她戴上那簪子吧,這丫頭馬虎的很,她究竟什麼時候,才會發現我給她留的禮物呢?
她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視線中,我知道我的時間到了。
萬萬沒有想過,最後,此生最是虧欠的人,竟然是她。
嫋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