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沒想過,有天我會這樣痛哭流涕,就算當初何小芝離開我,我都沒有這樣傷心欲絕過。這是一種很陌生的,來自靈魂深處噬魂刺骨的痛,經過沉長經年的壓抑,終於在這一刻得到爆發。我無法阻止它,就像我無法阻止眼淚從眼眶中無休止地掉出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染濕我的眼、我的臉、我眼前俊秀無比、哀怨無比的男人。
時光仿佛從很久很遠的地方緩慢地拉開一些屬於舊日的記憶,那裏有漂浮不定的蓮花香,還有墨汁著落於宣紙的沙沙響聲,風吹碧蓮搖曳生姿、桃樹上的蟬兒吱呀吱呀地叫喚著,在層層疊疊的碧蓮下,一抹圓潤而優美的錦鯉正悠閑地在荷葉地下乘涼。
“阿錦,阿錦,你今天有沒有調皮?”
“阿錦不要動哦,我就快畫好了~”
“喂,阿錦,你跑去哪兒呀,我還沒畫好呢,快出來~”
“阿錦,這火好大呀,我大概就快要死了吧,你……你是否安好?”
烈焰焚燒著周圍的一切,房梁、帷帳、木桌椅上全都是烈烈大火,濃黑的煙和滾燙的熱浪從四麵八方朝我襲來,我重重地咳嗽著,呼吸不到一口新鮮的空氣,胸口越來越悶越來越無法呼吸,在意識逐漸模糊之前,一股濃重的蓮花香緩緩地彌散開,帶著清冽新鮮的氣息,伴隨著我墜入無邊的黑暗深淵。
“付紅錦!”
“付紅錦!!”
有人在推我的肩膀,一個陌生的聲音不斷在我耳邊喊著,“付紅錦,你醒醒!”
“付紅錦!!!”
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渾身痛乏得仿佛不屬於自己,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彈一下。眼前有幾個模糊的身影,一個中年男人正焦急地瞅著我,他的身後,還有一個胖胖的老頭兒。
“這是哪兒啊!”我說。
中年男人見我開口說話,焦急的臉稍稍鬆懈幾分,“噢!你醒來就好,我剛還準備打120呢,你忽然就暈倒了,還渾身直冒冷汗,可把我們嚇死了。”他忽然湊過來,神秘兮兮地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隱疾啊,你剛才的症狀有點像發羊癲瘋哦,你可要好好注意,要是真的話,就不要到處亂跑了。”
我揉揉鈍痛不斷的腦袋,“不好意思,你是……?”
中年男人一愣,再看我的表情就有些憐憫了,他好心的自我介紹道:“我是XX的總經理啊,你不是找我來談XX項目的設計方案的麼?”
哦,我頓時想起來,上午林大魔頭要我來跟個單子,說這個項目比較大,先由我跟著探探口風。中年男人見我還是一臉懵然,又道:“本來我在隔壁會議室開會,就先讓我秘書先來跟你談的,誰知道她進來沒兩分鍾,就慌慌張張地跑去跟我說你出事了,我們這才跑過來的。”
“你的秘書?”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朝他身後的胖老頭看去,不會是這個半截老頭子吧!
中年男人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赧然道:“不是這位,這位是我請的一個大師,專門兒看風水,很靈的。”
看風水?
有錢人都興玩這個,也不知道是真靈還是假靈,我興趣缺缺地收回目光,忽然想到小櫻,我明明是去找小櫻了,怎麼會在這邊暈倒?
“那你的秘書呢?”我問。
“她被你嚇得夠嗆,說什麼也不肯再進來,這會兒應該在外頭忙。”中年男人解釋道。
“我能再見見她嗎?”
“……”中年男人有些遲疑,大概是我剛才的樣子真的太恐怖,嚇到人家姑娘了,可我不見見他那個秘書,心裏怎麼也不會死心。按道理,我應該早就結束了這邊的會談,還在大街上溜了大半夜,才找到那該死的109號房子。我甚至都還看到衛淺了,怎麼可能一睜開眼,還在這公司裏呢?
我的腦袋很疼,見到中年男人不答應,隻有說道:“我隻是想跟她道個歉,拜托了~”
中年男人看我幾許,轉回頭,又去詢問那個胖老頭,胖老頭諱莫如深的目光落到我身上,讓我感到似乎有柄利刃穿過我的心房,我渾身一震,抬頭對上他昏暗的目光。
“小夥子,你……”他歎息著,後半句沒有說完,胖圓的臉上是無比的同情和憐憫。
我說:“怎麼了?”
老頭子看我幾眼,無比惋惜道:“年輕人,身體要緊,我看你印堂發黑,最近恐怕有什麼不好的事會發生啊。”
這種開場太過普遍,往哪兒一站,往往會有個看起來仙風道骨的老頭或者老太太神秘兮兮地抓緊你,然後對你說道:“年輕人,看你印堂發黑……”我充滿期待的目光在他這句話中頓時黯淡下去。
我最近確實挺倒黴的,有些事情總是很怪異的圍繞著我,就像小樓和小櫻,就像現在……我明明應該和衛淺在一塊兒的,怎麼一轉眼,我又回到了這該死的辦公室?難道時光倒流了?
老頭見我不信他,也沒把話說下去。中年男人見我一直堅持著要跟他的秘書道歉,不得已,隻有出去喊他的秘書去了。我坐在椅子上,渾身乏力得就像做了超級重的壓力賽跑一樣,全身每一個細胞都沒有動彈的力氣,隻能泄氣地坐在那邊,看著那老頭無所事事地在辦公室裏踱步來去。他真的好胖啊,而且眼神渾濁,臉上橫肉直流,一點沒有神棍該有的卓然氣質,倒跟剛才一直追我的那個邪惡酒鬼挺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