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推出常州,簡直就是放棄唾手可得的皇位啊。
封長情很快回神,“好……那城中的其餘人怎麼辦?”張家的人,還在林相和太後的手上。
白瑾年說道:“我會另派別人營救,封將軍隻負責太師的安危即刻。”
“不知世子打算派什麼人前去?”
白瑾年默了一下,他手下的人多數來自海陵,對京城的地形都是不熟悉的,要論最合適的人選,還是封長情,隻是張太師點明要封長情護送,他隻得另外選別人。
一直沉默的蔣玉倫道:“救人的事情,不如我去吧。”
唐進道:“你少進京城,隻怕地形都摸不透,去了怎麼救人?我看這樣吧,蔣世子先護送太師和素素姑娘前去安南暫且安頓,我和阿情想辦法救人。”
封長情點點頭,道:“這樣也行……我在京中待了大半年,地形地勢還算了解,而且此去救人,危險重重,怎麼好讓蔣世子以身犯險?”
“那你呢,你去就安全?”蔣玉倫有些衝動,話一出口就後悔了。
他是擔心封長情的安危,隻是話出口的時候怎麼就變了味?
封長情淡淡道:“我會小心。”
其實以營中諸人的本事,封長情即便不是最強,也的確是救人的最合適人選,由她出手也的確最十拿九穩。
白瑾年看向張太師:“那……太師意下如何?”
張太師冷冰冰的道:“你們都這樣說了,還問老夫做什麼?隻是你們整個海陵大營,這麼多的人,討論到最後竟然還是讓一個姑娘去犯險……”話落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來。
這話自然是奚落。
白瑾年容色如常,平靜的笑著:“封唐二位,是我海陵軍中實力最強的人,我相信他們可以做得到。”
張太師冷冷一哼,由管家扶著離了帳。
蔣玉倫看了封長情一眼,欲言又止,可又覺得自己如今似乎也沒什麼立場與封長情所什麼,心中一澀,轉身出去了。
沉默到現在的張文頤終於道:“世子……咱們真的要……後撤三百裏?”
張文頤勸道:“自古成大事者,哪個不是踩著萬人屍骨站在巔峰,咱們若為張家百餘口性命後撤百裏,讓出常州,等於是把唾手可得的江山拱手讓給安定王……”
“不必說了,我已經決定。”白瑾年容色如常,“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如今我若不撤,安定王必定要來與我奪常州,最後受苦的還是黎民百姓,我讓出常州,讓他先入京,也未必就表示,他成了最後的贏家。”
封長情心中暗道說的不錯,當年清兵入關之前,李自成衝入紫禁城,最後還不是被打的招架不住跑路,先入京城未必就占盡先機。
張文頤長長一歎,“老臣明白了。”
他走後,白瑾年再次言辭懇切的與唐進和封長情交代救出張家百餘口的事情。
兩人自然是應了。
平心而論,白瑾年是個明主,更要緊的是,他對唐進一向十分縱容,連帶的愛屋及烏,對封長情也十分縱容,這是不是前世的愧疚折射今生?
白瑾年看著封長情:“封姑娘?怎麼了?”
封長情回神:“沒,我們這就去想個妥帖的辦法。”張家百餘人,還都是老弱婦孺,要想救出來,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待送了唐封二人離開後,白方低聲道:“這封姑娘……竟然用那麼奇怪的眼神看世子……要不是早知她與唐將軍鶼鰈情深,屬下還以為——”
“以為什麼?”白瑾年低笑:“你是想被唐進揍了吧。”
“沒……”白方連忙訕笑:“沒有,屬下哪是他的對手,隻是……咱們真的要後撤三百裏?”
白瑾年指尖微微一頓,低垂的眼眸之中,閃過一抹華光。
走到今天這一步,後撤,也不過是為了更好的以退為進。
……
回到自己帳內,唐進立即道歉:“對不起!”
憋了一陣子的封長情反倒無話可說了,白他一眼:“道的什麼歉……”
唐進笑出了酒窩,卻不多說,“咱們合計一下,怎麼救那些人出來。”
如鐵桶一樣被守衛著的京城,要想救人出來談何容易?而且還是幾百口的老弱婦孺?
封長情很快忘了找唐進麻煩的事情,“如今的情況,進京城都難,如果隻我們兩個,混進去倒是可以,但進去我們兩個能做什麼?這件事情十分有難度,我從那日接了張太師和張小姐就在想這件事情,但到現在也沒想到什麼辦法。”
唐進笑道:“硬搶當然不行,但可以想點別的辦法。”
“什麼辦法?”
“你說,咱們後撤三百裏之後,安定王會不會立即進攻京城?”
封長情怔了一下,“這個……如果我是安定王,我就會。”海陵軍撤出常州,安定王會立即占據,常州便與淮海湘西鹿野連成了一大片,這一大片都十分富庶,而且水源豐厚,他隻要奪取京城,就可登基稱帝,再好好的休養,集所有力量來對付白瑾年。
反觀白瑾年,如今所占的區域,除了安南尚且還算水土豐茂,海陵和塞上都是貧瘠之地,而且塞上之外有草原各部異族,海陵之外還有大漠的遼人,可謂腹背受敵。
安定王可不是無能的魏帝,手中可用的兵將又多,隻怕到時候白瑾年會十分吃力。
唐進道:“那我們就等他攻入京城的時候,乘亂……”
*
白瑾年帶著海陵軍終究是撤出了常州,安定王幾乎在同一時間立即占據常州,並派探馬沿路追隨報信,直到確定海陵軍退入海陵北門關,舉湘西軍所有兵力,圍困京城。
大魏早就是強弩之末,在蕭雲來的蕭將軍被俘虜之後,太後和林相手中的武裝力量,隻剩下在京城鎮守的五萬禦林軍。
可這五萬禦林軍這麼多年來隻護衛皇城安全,不曾真刀真槍的和誰練過,戰力哪裏比得上安定王的湘西軍,城關節節丟失,最後隻能困守京城。
太後慌亂之際,派出使臣前往求和,想拖延時間,但沒想到安定王連人都不見,直接在轅門前就砍殺了。
京城,已經被困了一月之久,城破已經是可以看得見的事情。
四月初五,清明微雨。
在一片燒殺聲中,圍困許久的京城終究是破了城,湘西大軍衝進城去,血流成河。
西城門處,一個麵色有些白的將軍裝扮的青年男子帶著一隊人正要進城,守衛盤查道:“什麼人?在軍中沒見過你。”
白袍銀甲的將軍道:“我是蘭成,奉王爺之命,前來支援。”
“什麼?!”守衛看了蘭成好幾眼,“蘭將軍不是有傷,在鹿野駐守嗎?怎麼忽然跑到這來了——”
“放肆,王爺的命令也是你等能質疑的嗎?再不放我進城,耽擱了王爺的事情,我看你有幾條命能贖?!”
守衛嚇得一懵,他沒見過蘭成,但看那青年白袍銀甲,手握紅纓槍,的確就是傳聞裏蘭將軍的模樣,而且眼前的青年雖臉色蒼白,但滿身的英武之氣,而且又一想,現在整個京城都在安定王手上,京城大街小巷都是他們的人,誰找死來冒充,當即就信了,趕緊抱拳:“小的眼拙,耽誤了將軍了,來人,把路障搬開!”
“喝——”白袍將軍打馬,直接飛過了路障,帶著身後的一隊騎兵衝進了城去。
那隊騎兵穿著湘西軍的衣服,扯著蘭字軍旗。
守衛看著他們矯健的身姿,羨慕的喃喃:“也不知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加入騎兵……”
就在這時,馬上的白袍將軍手中長槍忽然一劃,血濺當場。
“快——攔住他們——”
有人反映過來,城樓上的弓箭手也朝下放箭,但白袍的將軍早有準備,身子一起,躲過箭雨。
他的身後,一個小兵打扮的人用弓弩短箭射殺城樓上的弓箭手。
“快關城門,關城門——”湘西軍大喊。
但,既已京城,又怎容他們關上城門?
白袍將軍身後的五百騎兵即時發威,城門前血流成河,殘肢斷臂到處飛。
關城門?
想多了。
幾乎是在最短的時間內,城門已經被這一小隊騎兵拿下。
封長情把頭上小兵的頭盔摘了扔掉,招呼白袍將軍,“阿進——”
這一隊人,正是封長情和唐進假扮,而他們等這個機會,已經等了足足一個多月。
唐進回過頭,已經丟下白袍和銀甲,掛上了自己的黑甲,披上湛藍色衣袍,命令:“連副將,你現在立刻去張家,護衛張家一幹人等周全,馮紹輝,速放焰火信號,召喚剩餘騎兵前來,小刺蝟,你寸步不離,就守在城門這裏——”
“是!”
各人都領了命令,唐進對封長情道:“跟緊我,我們時間有限。”
“嗯。”
封長情點頭,兩人並肩策馬,順著西城門的街道朝城內奔去。
一路之上,遇到湘西軍隊,直接斬殺,不留活口。
這五百的重甲騎兵,在巷戰之中幾乎是無往不利,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等韋不凡收到消息的時候,攻入城中的搜捕殘餘禦林軍的湘西軍已經死傷慘重。
“什麼?!”韋不凡震驚萬分,一腳踢飛了前來報信的士兵,“廢物!”拿起馬刀就要衝了出去。
副將趕緊跟上來,“將軍不可!現在不是逞凶鬥橫的時候,他們忽然衝進城來,隻怕是為了王爺,王爺如今和許將軍正往皇宮方向去——”
韋不凡麵色一變,他在唐進和封長情的手上都吃過虧,十分清楚他們的能耐,他們所帶的重甲騎兵,他更是早有耳聞,如果騎兵直奔安定王去,那麼……
他不敢再想,立即召集手下親兵往皇城方向衝去。
*
一路上,四處都是慘叫,打殺聲,屍骸遍地。
不遠處的十字路口,一個黑甲紅披風的人騎在馬上,周圍的湘西軍將他護在中間,異常的醒目。
封長情眼眸一沉,找的就是你,打馬飛馳,衝將過去。
騎兵勢如破竹,直接衝散了那人後麵的防衛,又因為是同樣穿著湘西軍的衣服,安定王的護衛反應慢了幾拍,等意識到的時候,封長情已經衝到了安定王身後,驟然飛身,就要去抓安定王!
安定王也曾習武,隻是他縱然武功精進,卻也不及封長情天賦異稟,察覺身後有人襲來,想轉身躲避,已經太晚。
“王爺!”
周遭的副將麵色大變,眼見安定王要把封長情拿住,其餘人卻趕不及前來相救。
嗖——
就在這時,一支箭破風二來。
封長情不得不臨時收回攻勢,翻身坐回馬上,便看到不遠處韋不凡搭上弓箭,嗖嗖兩聲又是朝著她飛來兩箭。
封長情抬手提槍擋了。
“保護王爺!”
“快!保護王爺!”
弓箭手從側翼衝上來護在安定王之前,遙遙和封長情這邊對峙,重甲騎兵的身後長街上,韋不凡帶著人飛速衝來。
安定王微眯著眼瞧著一身戎裝的封長情,“封將軍?有幾分膽色。”
封長情握著馬韁,穩穩的坐在追風的背上,身後穿著湘西軍服的重甲騎兵圍成扇形將她護衛,在打架的時候,封長情向來是不寒暄的,今日尤其。
她將梨花槍舉起,牆上黑色的穗子隨風一動,騎兵發起進攻。
這長街之上,地形所限,騎兵反而占盡優勢。
封長情目標明確,直接衝向安定王。
她和唐進此行進城,就是為了安定王。
她武藝超群,又經過大小戰役積累了不少實戰經驗,使出十成本事的時候,便是蕭雲來那樣悍將都擋不住,何況是安定王身前的那幾個副將。
弓箭手一輪弓箭放空,在重新搭箭的空隙時間,封長情飛身而起,一槍劃過,直接斬斷木弓,鳳嘴梨花槍左右揮擺,竟然直接殺出一條血路來。
四周再次響起保護王爺的呼喊聲,可惜他們都看得見夠不著,眼睜睜看著封長情把安定王踢下馬,反手一提,拉在安定王的坐騎上坐穩,把鳳嘴梨花槍的花瓣尖刺對準了安定王的喉嚨。
“都別動!”
場上鴉雀無聲,拉滿了弓的弓箭手對準封長情,韋不凡臉色鐵青,馬刀直指封長情:“姓封的,別動王爺,否則將你淩遲處死!”
封長情微一扯唇,倒是笑了,“那也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能抓得到我。”
“你——”韋不凡氣炸了。
雖說封長情隻帶了小部分的騎兵,看似戰力超群,但他們人少,這整個城中都是湘西軍,遲早把他們踩成肉泥,但現在封長情拿住了安定王,立即就讓湘西軍投鼠忌器。
安定王倒是冷靜,冷冷一哼,“封姑娘——”
“閉嘴!”封長情槍尖一動,直接在安定王的臉上留下一道花瓣印記,霎時間,安定王的臉都黑了。
封長情看著韋不凡吩咐:“讓開道路,否則我立即要他的命!”
韋不凡哪敢不從?沉聲道:“不要傷害王爺——”
“快!”
“好——讓路!”韋不凡一聲令下,弓箭手左右讓開一條大道,弓箭手的後麵,有人影慢慢移動。
封長情沒有向前,而是冷冷的看了韋不凡一眼,“你說,是你那些弓弩手的弩快,還是我的手快,嗯?”
說話的功夫,梨花槍的槍尖距離安定王的脖子又近了一分。
梨花槍異常鋒利,隻是微微碰觸,便已劃破了安定王的脖子,她一點也不開玩笑。
韋不凡臉色又是一變,咬牙道:“都後退!讓開——”
封長情冷冷看著麵前的道路讓了個幹淨,所有的重甲騎兵也扯掉湘西軍的披風,恢複原本的裝扮,以扇形圍在她一周護衛,但她卻沒有要走的意思,冷聲道:“後退,現在。”
“什麼?!”韋不凡眯起眼,“你想幹什麼?”以這樣少的人數,挾持了安定王,竟然還不走,要做什麼?!
“快。”
封長情隻有一個字。
韋不凡陰沉著臉,看向安定王,以眼神詢問。
封長情果斷的一記手刀將安定王打昏了過去,倒掛在自己的馬上,梨花槍的槍尖抵在他的脖子動脈處。
“退。”
韋不凡咬牙,卻又無計可施,隻能下令後退,心裏卻開始打鼓。
這個封長情,到底要做什麼?難不成……她既然再這裏,那海陵的軍隊沒有後撤嗎?
不不。
探馬消息準確,白瑾年帶人後撤了三百裏,已經退到了海陵境內,那封長情為什麼又會出現在這裏?
這時,遠處響起震耳欲聾的軍鼓之聲,一聲更比一聲高。
這是衝鋒的鼓聲,而且,這種節奏,竟不是屬於湘西軍的,而是——
韋不凡麵色大變,此時湘西軍精銳全在京城,一旦被圍困就隻有等死,殊死一搏,可能也有幾分勝算,但安定王又被封長情拿住了,他們竟然陷入兩難。
都怪蘭成,辦事不力,沒有在梅城滅掉這個煞星。
都怪蘭成!
“殺——”封長情的聲音高而冷,一馬當先,衝了出去。
騎兵的打殺聲,和不遠處傳來的鼓聲,喊殺聲,震耳欲聾,連成了一大片。
後撤之前,白瑾年找了她和唐進冷謙等人前去,商議了完全計策,假意後撤,騎兵轉入漳州密林之後躲在深山之中,讓安定王以為白瑾年已經撤走,等安定王圍攻京城之際,他們在城破之時混入城中,先拿安定王,亂了他們陣腳,再圍攻各個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