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猝不及防地,宛亭就進入了戰時狀態。這座古老的小城,上一次的血腥打擊留下的瘡疤還未痊愈,就又陷入了水深火熱之中。
“就這麼定了,我帶兵去支援宛亭,你們都留在清池,疏散民眾,做好準備,山田薊和沈韞安都已經瘋了,誰也不知道他們下一步的計劃。”顧謝橋生前的書房裏,薛縝的聲音堅定而不容質疑,“陳隊長怕是這會兒還沒回到後方,等他來支援,是無論如何都來不及的,我們還是得靠自己。”
“那我跟你一起去。”顧澤芝急急地接話,不顧周圍還有旁人,緊緊地抓著薛縝的手不放,“你讓我跟你一起去宛亭,好不好?”
“不成!”薛縝和顧蒼離異口同聲地道,兩人麵麵相覷,都皺著眉頭,不讚成地望著顧澤芝。
顧澤芝知道這個時候,她不該哭,甚至,根本不該表現出脆弱的樣子,可是她心裏巨大的恐慌都要將她打倒了,她原本以為,自己再世為人,麵對生死和離別,她理應比一般人更加淡定、看得更加通透,可是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知道,自己原來是高估了自己。
隻要一想到她有可能失去薛縝,就像失去父親、失去孩子一樣,她就覺得整顆心痛得抽起來,皺成一小團,可憐巴巴地蜷縮在胸腔的某一處,如同一個棄嬰一樣,沒有辦法掌控自己的命運和未來,而隻能夠無奈地等待著上天的安排。
顧澤芝不說話,她也說不出一句話,隻是淚眼盈盈地看了顧蒼離一眼,又無盡委屈地去望著薛縝。
顧蒼離心裏也不舒服,白萼還是沒辦法解救出來,顧澤芝又執拗的很,偏偏這兩個人的安危,他都不可能不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來保全。他這段時間以來一直覺得挫敗,他不僅沒有父親那樣的能力,甚至連最親最愛的人都保護不了,這樣的事實,對他來說,簡直就是最深重的打擊。
“你這丫頭,怎麼不聽話?”眼看薛縝對著顧澤芝說不出一句不好聽的話,顧蒼離決定還是由他來扮白臉,他緊緊地皺著眉頭,臉色一沉,口氣是從未有過的嚴厲,“你還小嗎?還眼淚巴巴的?說了不讓你去,自然有不讓你去的道理!你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到了宛亭也是給他們兩個添麻煩,你做什麼去?”
顧澤芝被他訓了幾句,眼淚流的更急了,這樣的表現,跟她的本性大相徑庭,可是也許是戰爭的氣氛太過嚴肅絕望,她即便做出百般努力,卻依舊難以保證自己的所想所為不變形,不變成她曾經最看不起的那種女人。
“你還要哭!”顧蒼離見她不僅不聽勸,反而哭個不停,不禁頭皮一麻,心裏頭雖然不忍,可是做戲總歸要做全套,當下便狠狠地捶了桌子一下,“琅川在宛亭生死未卜,你還在這兒哭哭啼啼地拖延時間,你到底要做什麼?”
顧澤芝被他吼得一怔,又是羞愧又是難過,當真是一點兒體麵都顧及不了了,捂著臉哭著跑了出去,隻留下薛縝、顧蒼離和沈韞嚴三個男人,彼此臉上都露出尷尬的神色來。
“你要不要......去勸勸她?”顧蒼離臉色更加難看了,顧澤芝這樣真是叫他始料未及,他看了看薛縝,艱難地吐出這一句話,“這丫頭,以前,真不是這樣子......”
“算了。”沒想到薛縝幾乎沒有考慮,便堅決地搖了搖頭,“還不知道宛亭那邊到底是什麼情況,時間不等人,我還是早走為宜。”
他拍了拍顧蒼離的肩膀,“讓她一個人靜一靜也好,在清池,畢竟比跟著我安全得多。”
顧蒼離也沒什麼別話,點了點頭,三人一起走出來點兵集合,因著早就做了準備的緣故,不過一頓飯的工夫,一切都檢點齊備了。
薛縝一襲戎裝,翻身上馬,努力克製著沒有回頭往顧澤芝閨房的方向望上一望,他心裏也是怕,怕隻要回頭看一眼,自己就再也沒辦法離開了。
“說不定就是永別了。”他在心裏這樣想著,如果真的是最後一麵了,那麼相見還不如不見,起碼她最後的印象是不那麼鮮明的,在日後的漫長歲月裏,不會隨著思念發酵,成為一道永遠無法磨滅的傷痕。
他騎在馬上,對著顧蒼離和沈韞嚴拱了拱手,隻說了一句,“拜托了。”
那二人都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卻也不曾囉嗦,隻道一聲,“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