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
一抹玄色身影負手而立小舟之上,那小舟在忘川中慢慢搖晃。
忘川一望無際,鮮有波瀾,舟行至當中時,從岸邊去望,舟如豆芽兒,人如灰粒。
川蕩著舟,舟漾著人。
在冥府猶如繁星璀璨的巨大幕布下,伴著極光似的色彩,光斑與川海之間,他孤身一人,佇立著。
有點落寞,卻又如同鎮定自若、漠視枯骨的將軍。
他的耳邊隻有蕭蕭風聲,野鬼的低吟聲,如同抓撓著墓碑的聲音,這忘川下有數不盡的無人祭奠的孤魂野鬼。
哪一個不是從呱呱墜地,粉雕玉琢,到形容枯槁,麵目全非。
哪一個不是看盡了人間芳菲,也終嚐得世態炎涼。
哪一個不是相擁過愛人,又落得個眾叛親離。
人間有烈酒,亦有霜寒。
有知音之士,亦有負心之人。
有一呼百應,亦有四麵楚歌。
有君臨天下的冽冽戰鼓,亦有亡國之音的蕭蕭靡靡。
人有終老三千疾,亦有相思不可醫。
鬱壘未曾完整地經曆過一遍人間,但他也知千人千麵,宿命各不相同。
他接引過無數人從人間到冥府,有的痛哭流涕,追悔莫及;有的一臉輕鬆,還帶著笑意。
但終究是怎樣的快樂與痛苦,他始終無法感同身受。
他一掀衣擺,縱身躍下,落入忘川之中……
川水陰寒,寒涼徹骨,那樣的冰冷令人有一瞬間想要就此了斷性命。
怨念糾纏著他,拽著他的身體向下沉去,當沉到再望不見水麵的深度時,四周寂靜,愈下沉愈加變得漆黑。
他的衣擺受著水的支撐而漂浮著,整個人也漂浮著,唇齒間溢著氣泡,微眯著眼睛,似是無知無覺。
若是尋常人落進忘川,此刻不是被厲鬼生吞活剝,便是被哀怨折磨到崩潰。
鬱壘有鎖魂鏈在腰間,那些邪祟還不敢上前,至於壓抑與哀怨,唯有放空自己,才能不被侵害。
過了許久,鬱壘身下出現一個巨大的漩渦,他沒有掙紮,而是任由四周的水流將他帶進漩渦,在漩渦中盤旋片刻而下……
鬱壘感到自己重重地摔在地上,沒有水的浮力,一時之間竟然還有些不適應,他忍著疼痛站起身來,撚了一個去水咒。
至於忘川,他也是第一次下來。
在見到夏離之後,他知道她身上背負著太過沉重的責任。
知道那三顆誅神釘對於她而言,意味著什麼。
世人皆忌憚她的力量,懼她是異類,不知何時便會置她於死地。
九重天封她一個神君,也不過隻是權宜之計。
鬱壘找遍世間奇書異誌,隻想求誅神釘的破解之法。
卻無意中想到曾在冥王殿中看到的那顆赤丹上刻著“逆天改命”四個字。
他並不知忘川之底如何,亦不知逆天改命如何,可為了她,就算隻是一個小小的可能,他也願意搏命一試。
鬱壘打量著四周,看清自己正處在一個封閉的房間裏,如同一個地窖。
房間最前方有一個對開的大銅門,銅門上綴著門釘,布滿灰塵,看不清顏色。
銅門上是飛鳥一般的屋簷,那房簷構造精巧,如鳥獸展翅。隻是窄小的房屋裏嵌著一座帶著巍峨房簷的大銅門略顯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