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晗是在半個月以後的一個下午醒來的,北京已經進入了深秋,可是她的病房裏午後的陽光依舊明媚。
簡暘就坐在她的病床前麵認真地削著一個蘋果,專注的神情會讓人產生一種他手裏拿的是雕塑而不是蘋果的錯覺。
她清了清嗓子用十分微弱的聲音試探著喊了一聲他的名字,他立刻瘋了一樣丟下手裏的蘋果按她床頭的警鈴。醫生進來的時候簡暘激動到語無倫次,“醫生,小晗醒了,您快檢查一下她是不是都好了?”
“簡暘,你扶我一下。”她想撐著身體坐起來,大概是睡太久了,感覺身體很沉重。
簡暘輕柔地托起她的肩膀扶她起來,“你才剛醒,身體都還沒恢複,要慢慢來,好不好?”
簡暘的胳膊被她抓得生疼,楚晗焦急道,“你快扶我下床,我要出去走走。”
“你現在還沒恢複,身體很虛弱,需要好好調養。我抱你起來好不好?”
“我不要你抱,為什麼我的腿沒有力氣?醫生,你快告訴我,為什麼?”
楚晗在意識到自己的雙腿有問題之後就歇斯底裏的進入一種神經質的狀態,不準任何人靠近她,簡暘一個一米八幾的大男生被她推搡捶打的站不穩。
醫生害怕她這樣下去情況會更加嚴重,及時準備了鎮定劑,想通過這樣的方式讓她暫時恢複平靜。卻被簡暘製止了,“不用這樣,我會看著她的,醫生你們相信我,她一定會好起來的。”
隻有精神狀態非常差的人才需要采用這樣的方式,她隻是一時沒有想通,他絕不允許他們像對待精神病人一樣,隨隨便便給她注射鎮定劑,讓她昏昏沉沉的睡去。
“小晗,你隻是暫時因為神經係統受損而有輕微的運動障礙,不是不能走路,醫生也說需要一段時間治療,之後一定會痊愈的。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陪著你,我知道你不怕辛苦,對不對?”
楚晗腦子裏隻有她以後也許就不能走路了這一個念頭,他說什麼她統統聽不進去。可是無論什麼時候,都有一個根深蒂固的念頭鐫刻在她的心頭。她見不得簡暘難過,一點點都不行。這個念頭逐漸統治了她的意識,楚晗看著簡暘擔憂的眼神和過度消瘦的臉頰慢慢的安靜了下來。
他怎麼能比她這個病人看起來還要消瘦呢?
楚晗恢複意識已經兩個多月,除卻麻木的雙腿,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感冒發燒或者生了小病來暫住醫院的普通病人。
可是簡暘感受到了她的不同,她像變了一個人,像一個無法觸碰的遙遠的影子。她不再跟他說笑不再跟他撒嬌,連一絲笑容都沒有,或者說是單獨不給他。
醫生不止一次告訴他不僅要關心患者的身體狀況,心裏狀態也同樣重要,囑咐他照顧患者一定要耐心體貼,積極的開導和鼓勵可能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這些根本不需要醫生告訴他,他在她身邊十年,怎麼可能會不了解她的想法。
楚晗看著簡暘端著盛滿清水的臉盆過來,像往常一樣幫她擦臉、擦手、甚至是擦腳。她以前一直很喜歡自己的手腳,修長纖細、骨節分明。即便是冬天她也總喜歡塗著大紅色指甲油穿著毛絨絨的灰色拖鞋踩在綿軟的地毯上,像一顆顆圓潤的紅寶石。
不知曾經從哪裏聽來一句話,說女人總要穿漂亮的鞋子才能去更美麗的地方。她並不是十分喜歡裝扮自己的人,因著這句話,她卻每年都會買幾十雙漂亮的高跟鞋,搭配自己最喜歡的這雙腳。那些鞋她買了也未必穿,很多時候都放在鞋櫃裏,想起來的時候拿出來收拾一翻,從此以後大概是真的沒有機會再穿了。
這世上唯有後悔這件事最叫人無可奈何,那些鞋子她如果曾經認真地穿過,此刻大約也不會這樣無奈。
他還在細心地幫她擦著自己的雙腳,那雙此刻仍然塗著大紅色指甲油的腳。是前兩天她特意叫簡暘從家裏拿了指甲油來塗著的,她知道這是醫院,她也知道自己這樣做多沒有意義,她也隻是想要這樣而已。
生命的長度從來都是未知的,或許她的人生還會延續很多年,也或許隻剩幾天,她不知道。可是這個唯一幫她塗過指甲油的男人,她一看到他就忍不住心疼,忍不住想要讓他離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