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業十二年,深冬。
大雪紛飛在千裏冰封的北國廣袤的疆土之上,鵝毛一般雪片給大地、村落、市鎮和城郭披上了厚厚的一層雪白衣裳。
時近三九寒冬,千裏冰封,萬裏雪飄。每當入夜之後,凜冽的北風卷起刺骨的雪塵,橫掃大地,凍僵了一切生靈。
這惡魔一般的氣,容不得任何喘氣的物種在它麵前,顯露出生命的氣息。最好是像大地一般死寂,才好顯示冬的沉默。
晉陽城中,廟宇、道觀、學舍甚至府衙公堂裏都擠滿了逃難的饑民。在這冰封雪蓋、風雪交加的寒冷冬季,他們擠作一團,相互依偎著取暖。隻是,因為腹中饑餓難耐,常常整夜難以入眠。
好在,這晉陽城的留守大人李淵仁慈敦厚,讓他們在這個極寒的羅刹氣裏至少還有個避難之所。
自從大批的難民來到城中,李淵整日忙碌不已。他先是命人廣設粥廠,又四處搜尋和征調用於禦寒的衣物和柴薪,又召集城中所有的郎中給難民們診病醫治,還號召城中大戶和商賈、作坊等為部分難民解決生計問題……
難民們都稱讚李淵是菩薩在世,佛祖顯靈,給了他們重生的機會,今生今世定要以命相報。
李淵卻承受不起如此重大的承諾,他回自己隻是盡了為官一方的職責,父母官哪有眼睜睜地看著百姓餓死的道理。
李淵仁德之名不脛而走,四麵八方的饑民爭相向晉陽城湧來。
看著紛湧而來的難民,李淵頗感鬧心。哪裏有那麼多的糧食讓所有人都活命,再晉陽城也容不下如此多的難民啊!
李淵真是一籌莫展!
難民們卻不會這麼想,他們隻有一線活下去的希望,是李淵給他們打開了一扇窗,因此他們也顧不了許多,一碗熱粥能讓他們熬過這個寒冬,保住了這條命,就能心滿意足了。
李淵何曾想到,世事竟然艱難至此?糧食的缺口越來越大,李淵派人四處征糧,卻仍然是杯水車薪。他想盡一切辦法尋找糧食,卻堵不住近十萬張嗷嗷待哺的嘴。
此時,他想到了自己的故交河池太守蕭瑀,聽隴西的災情能輕一些,於是他派出特使,快馬加鞭,向蕭瑀借糧。
不料,糧沒有借到,使者隻帶回一封蕭瑀的親筆信——瑀頓首唐公足下:無恙,幸甚!唐公仁勇兼備,才為世出,棄社稷於萬裏,攬饑民於近前。以公之才略,不正本清源,反效婦人之仁,誠可歎也!河池之地,百姓流亡,十室存一;耕牛穀種皆不存,何來餘糧?以唐公之德望,當奮起匡正社稷,此乃根本之道!
李淵讀罷,眉頭緊皺,頓感腦海中一片空空如也。
為民請命、匡正社稷的話,他已向皇帝楊廣了不知多少遍,可楊廣就是聽不進去。
李淵僅僅是下眾多,就被楊廣直接從中樞大臣的位子上擼了下來,讓他來邊城晉陽擔任留守。
楊廣最討厭大臣眾多,一聽此言,輕者免官下獄,重者直接砍頭問罪。
可眼下的時局,眼前的情狀使李淵深感無奈。這幾日的視察,讓李淵膽戰心驚,一日之內竟有近百人因凍餓而斃命。
大地封凍,就連屍坑都沒法挖開,隻好找個荒僻之所,堆砌起來,任憑他們僵化、凍硬、被大雪掩埋。隻能等到開春之後再做處理……
當李淵親眼所見那瘦骨崚峋的饑民們向他投來期許的目光時,他從心底深處產生了一種深深的負罪感。
斯民之命達於,身為父母官,豈能眼看著百姓死於眼前而不救助。
李淵遂把心一橫,命晉陽縣令劉文靜打開晉陽倉,在夜間偷偷的運出了一千石軍糧。
要知道,按照《大隋律》私動軍糧可是死罪,李淵此舉要擔著多大的幹係。
盡管事情做的機密,還是被人捅到了江都,楊廣派人要來拿人問罪。
多虧災民們幫了大忙,他們故意阻斷了欽差來去的道路。
李淵順坡下驢把劉文靜關在大獄裏好吃好喝供著,自己又上表願意戴罪立功,如此對付了欽差,算是躲過了一劫。
好容易熬到四月初,大地開始解凍。曠野中,蛇鼠狐兔也紛紛出來探春。
饑民們挖坑掩埋了沒能挺過冬的親人們的屍體,對晉陽城產生了一種痛苦而又感恩的複雜心情。
他們體諒留守大人李淵的艱難,遂陸陸續續離開城中,各謀生路去了。。
四散開去的們心中念著李淵的仁德,已然把李淵看作是他們心中的仁主。
在他們的餘生中,如果不能報效,那將是永遠的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