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麵的前麵(1 / 1)

玉子琅端坐在紫宸殿內,一襲明黃,卻無半分威嚴。

玉全宜立侍一旁,目光晦明難辨,他輕聲出口:“陛下,京中已亂作一團,臣願拚死護陛下出逃。”

玉子琅怔怔地盯著眼前一杯泛著紅光的茶,沒有言語。他似乎對這些並不關心,沒有點頭,亦未搖頭。

玉全宜苦笑:“陛下,臣跟隨您多年,自當赴國。隻是臣想保陛下一命。”

玉子琅搖頭:“朕也當赴國,不曾想過要出逃。”

玉全宜朝殿外望了片刻,又扭頭,道:“隻是臣還有些話要。”

玉子琅蜷了蜷手指,道:“好。”聲音有些沙啞,卻也格外細膩。

玉全宜胸腔擴張又收縮,道:“陛下,臣當年受您恩典才至京城,也因您作學習武。我的一生,因著陛下才有所改變,因著陛下才有了希望。”

他緩了緩,像是下了極大決心似的,“陛下……是臣一世的歡喜。”

玉子琅瞳孔微縮,他搖搖頭:“全宜,朕累了。”他並不回應,或者,他並不想回應。

玉全宜張張口,他感覺自己的心意陛下從未看在眼裏,也未曾放在心上:“陛下,臣願與您共死。”

玉子琅歎了口氣,罷了,隨他吧。

那一聲歎息,歎到了玉全宜心裏。

“全宜,朕好像做錯了什麼,也好像什麼也沒做錯。”

“陛下,無錯。”即便是此時,玉全宜仍然堅定地支持了他。

玉子琅抬頭看著玉全宜,那人滿心滿眼全是自己。他有些開心,卻分外失落。自己錯過了那麼多,在生命的盡頭,多一個玉全宜又有何妨呢?

玉全宜捧起桌上的茶盞,那茶盞琉璃顏色,襯得他格外清秀,一雙眸子裏仿若有點點星光,他睫毛輕顫,將那茶一飲而盡:“陛下心裏終究是未曾有我的。”

玉全宜一直覺得念念不忘,必有回響。哪怕陛下佳人在側,哪怕陛下擁人入懷,他一直都堅信著,不曾離開。

他錯了,錯在當年不該遇見他,錯在入朝為官,錯在情難自已。

陛下的歡喜從來不是他。

到頭來,一場空,他不過還是那個乳臭未幹的江流兒。

那茶藥效很快,片刻功夫便見了效。玉全宜腹中撕裂,像要將他整個人撕成兩半。但他強忍著,俯下腰,輕輕吻了玉子琅,溫柔的,虔誠的。

玉子琅沒有反抗,他輕輕闔了眼,他不想看見玉全宜死的模樣。

盞茶時間,紫宸殿便沒了聲息。

鐵血總督,玉全宜,世上再無此人。

玉子琅感覺到有什麼溫熱的東西從眼外湧去,但他沒有睜眼。

自統一下後,他從未怕過什麼,現在,他怕了,有千萬隻螞蟻在噬咬他的心。

他在等。

等他此生的不渝,人生的綠茵。

他要用生命為他慶祝重生。

從朝變,到統一,到亡國,他累了。

嘭----紫宸殿的門應聲打開。

一人提著劍走了進來。那人似有些許不忍,握劍的手微微顫抖。

劍身通體雪白,有白光流動,有嗡鳴之音,有殷紅之血,有滅世之欲。

似泣,似喧,似悲,似要磨滅一切。

他走一步,言一句。

“子琅,你違背理。”

這聲音那樣熟悉,卻分外冰冷,叫人心碎。

“子琅,你不該屠戮百姓。”

玉子琅心裏一緊,他們不該死麼?果真?

“子琅,青雲台五百人,因你而死,我師尊爆體而亡。”

玉子琅輕輕勾唇:“擋我者,何必留之?”

“子琅,京中已亂作一團。”

玉子琅睜眼,冷笑反譏:“我的明宛,與你何幹?你早已不在我麾下,這盛世,恐怕如你所願!”

那人嘴唇輕輕抿了抿:“明宛而亡,乃大勢所趨。”

玉子琅不再話。

“劫數在此。”

“我怨你怪你厭你恨你。”

那人眼睛一眯:“我得殺你。”

那長長的尾音,繞過漆金黃粱,纏綿在紫宸殿裏。

來人正是元晦康,他的眼好像被浸入過寒冰,利得什麼都能割開。他已走到玉子琅麵前。。

劍鋒淩厲,寒光乍現,流沙已故,萬般無奈,塵埃落定。

桌上有一本書,隨著殿外吹來的風微微翻動,那是玉子琅親筆手錄,後世史官稱他為《明宛密錄》。元晦康盯著玉子琅慢慢發白的唇,脖頸上湧出的鮮血,心裏疼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