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梅正瞧著路上來來往往的人群,馬車突然一拐,竟然入了個僻靜的街市,一排排的房子隔絕了大街上的熱鬧和喧嘩,家家戶戶大門緊閉,偶有丫鬟仆役模樣的人匆匆走過。
馬車在一處巍峨的大門前停下,不待柳更生攙扶,杜梅自己跳下了馬車。她仰頭看,這大概是這一片最好的一處宅院了,雪白的院牆,朱漆的大門和廊柱,門楣上高懸著書寫著宋府兩字的匾額,想來男主人是姓宋無疑了。
杜梅是醫者,不同於丫鬟婆子,鳳仙早派了柳更生的娘,張氏在大門前迎著。
“哎呀,你可來啦,少夫人正在裏屋等著呢。”張氏約莫五十開外,活成了人精,她自然知道杜梅對自家主子的重要性,忙一臉堆笑地迎了上去。
“您是……”杜梅並不認識張氏,她這般熱情,令她吃不消。
“瞧我高興糊塗了,我是更生的娘,姑娘就叫我張婆子吧。”張氏熟稔地帶著杜梅從側門進去。
“張嬸子,有勞了。”杜梅恭敬地道了謝,她才不會傻到真叫張氏張婆子。
“姑娘,心台階。”張氏心裏受用,臉上笑成了一朵菊花。
穿過三進院落,杜梅並沒有東張西望周圍的風景,隻在穿花過廊時,驚鴻一瞥,隻覺這府裏雖建築緊湊,卻勝在設計精巧,移步換景,美輪美奐。
“去告訴少夫人,就杜姑娘來了。”張氏將杜梅帶到一個單獨的院裏,吩咐一旁候著的丫頭。
紮著雙丫髻的丫頭不過
十歲左右,她飛跑著進屋去了。
一會兒工夫,鳳仙笑盈盈地迎了出來:“梅子,快來。”
她今日穿了件藕色繡玉蘭花的抹胸紗裙,因著在家裏,她頭上隻輕挽著朝雲髻,斜插著枝潤白帶黃翡的翡翠簪,整個人顯得清新淡雅。
鳳仙攜了杜梅的手進了屋子,這屋裏與屋外竟然是兩個地。屋外熱浪翻滾,站著不動,都會汗流浹背,而這屋裏確是涼風習習,清爽沁人。
“這屋子是建在水上的,屋裏又用了冰,自然比外間舒服些。”鳳仙似看出杜梅的疑惑,笑著。
“冰?”杜梅的心,突突地跳了一下。
“嗯,前些日子的冰,都是在你們射山鎮買的,昨兒突然沒了,今日的還是在那府裏要來的,路上化了不少,晚間怕是不夠了。”鳳仙蹙眉道。
“舅舅,夏日不宜過於貪涼。”杜梅看向屋子正中,那裏有個青花大缸,裏麵盛著大塊的冰塊,下麵有個接水的盤子,融化的冰水正滴滴答答地流下來。
“如此也好,免得日日看人臉色。”鳳仙垂下眼眸,語氣裏盡是委屈,蝶翼般的睫毛在眼下畫了道陰影。
“鳳仙姐……”杜梅心驚,住著這樣雕欄畫棟的女人也會不開心嗎?
“提那些做什麼,你坐了一路馬車,必是累了,先吃點點心吧。”鳳仙換了笑顏,提裙坐在桌前。
“我不餓的,我還是先給你艾灸吧。”許氏昨兒耳提麵命,講了很多規矩,杜梅聽的頭大,但還是勉強記得一些。比如不能和主人同桌而食,比如不可仰頭看人。
“就當陪我吃點吧。”鳳仙順手拈起了一塊綠豆糕。
“這個,你不可以吃!”杜梅伸手攔下了。
“哦,這個總可以吧。”鳳仙放下了綠豆糕,拿了塊晶瑩剔透的藕粉團子晃了晃。
“不可。”杜梅搖頭。
“那我吃塊西瓜。”鳳仙丟下團子,拿起銀叉子。
“不行。”杜梅奪走了果盤。
“那我能吃什麼?”鳳仙可憐兮兮地看著杜梅。
杜梅將桌上的食物仔細打量了一番,將一碟山藥糕和一碟花生酥遞到她麵前,水果也隻留下了荔枝和桃。
“我真的隻能吃這些?”這麼熱的氣,不讓吃西瓜,鳳仙蹙眉。
“對的,不然我們做什麼都是白搭了。”杜梅笑眯眯地。
“那我喝點茶吧。”鳳仙端起白瓷描金盞,這沏的可是明前龍井呢,清心明目的綠茶總沒毛病吧。
“這更不能喝了。”杜梅伸手將蓋碗蓋上了。
“梅子,你這可都是當真的?”鳳仙瞪圓了眼睛。點心和水果不過偶爾吃一點半點,可氣這麼熱,茶一總要吃上幾杯的。
“府裏可有閩越紅茶或藏茶?”杜梅不答反問。她料定府裏一定有,果盤裏的荔枝就是閩越之地的產物。
“你到底……”鳳仙愣愣地看著杜梅,這姑娘明明是個村姑,居然懂得這麼多,她亦算是閱人無數,卻是看不懂她了。 k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