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夠有出息的!”謝氏看手指不出血了,又繼續做飯。
馬榮臉上雖是滿不在乎的樣子,而眼睛裏剛剛冒出的一點火苗,卻因謝氏的話又熄滅了,整個人沉入無邊的黑暗中去。
謝氏終究憋不住,午飯後,用食盒裝了些窩頭和鹹菜,偷摸地給周氏母子送去。
周氏和杜栓正餓得前胸貼後胸,見了吃食,也不挑揀,更沒有什麼客套話。謝氏不敢給他們鬆綁,他們就著謝氏的手,一陣狼吞虎咽,將窩頭吃光了。
“大嫂,我也就能幫你這些了。”謝氏又給他們一人一口水,臉上佯裝歉疚地。
“老三家的,我是無所謂的,挨打受罵我也不怨,誰讓我栽在二房手上呢。隻杜栓,他還年輕,不能跟著我,白悔了前程,他還沒成親呢。”周氏黯然神傷,眼淚直在眼眶裏打轉。
“我也是人微言輕,哪能堵住鄉人們的悠悠之口?”謝氏搖搖頭。
“你代我去求求爹吧,杜栓好歹是杜家的長房長孫,也隻有他出麵向族長,才能免了責罰!”周氏難得在謝氏麵前服軟,為了兒子,顏麵、臉皮,她全都能舍棄。
“這……爹一直在病中,時好時壞,這要氣出個好歹來,誰擔得起責任。”謝氏不敢去觸這個黴頭。
“若杜栓有個好歹,你想他會怪誰!”周氏語氣陰冷地。
“好吧,我代你去,但成不成,我可不敢保證。”謝氏隻得答應她。
先前,杜世城聽杜梅收了老頭家的兩間祖宅,準備拓建五間大屋,他的心情激動,連帶著這幾日病情都似有了好轉的趨勢。魏氏前幾日到杜梅家鬧,被杜世城一頓臭罵,這幾日隻得安生地待在家裏。
謝氏踟躕到杜世城病床前,噓寒問暖了一番,慢慢將話題引到周氏和杜栓身上。
“你什麼!”杜世城聽周氏和杜栓偷磚不成,反被鬼捆,瞬時怒了。
“我覺得八成是杜梅那個死丫頭搞的鬼!”謝氏恨恨地。
“他們是大房,自家兄弟起房造屋,不幫忙,反而偷她家的磚……”杜世城隻覺胸口氣血翻滾,如同煮沸了的油鍋。
“爹,你求求族長吧,杜栓畢竟是咱杜家的長房長孫,這個麵子,丟不起啊。”謝氏偷瞄了眼杜世城,繼續。
“好、好、好!……噗”杜世城三個好字還沒完,喉間一股腥甜,血柱噴湧而出,血滴飛濺在謝氏襦裙上。
“老頭子!”魏氏淒厲地大叫,一下子撲了上來。
“爹、爹!”謝氏不得不湊上來,幫忙呼喚。
“你還愣在這裏做什麼,趕快求請鍾大夫來!”魏氏用力掐著杜世城的人中,意欲喚醒他。
謝氏唯唯諾諾地出了門,三金不會趕車,大金會倒會,卻是不在家。
眼巴前有牛車,還會趕牛車,隻有二房杜梅了。她跺了跺腳,人命關,她也管不到那麼多了。
“杜梅,杜梅,你阿爺舊疾複發了,你趕快去請鍾大夫!”謝氏看著院裏已經初具雛形的牆基,心裏頗不是滋味。
“什麼!”杜梅正在廚房,她手上沾著油漬來不及擦,就跑了出來。
“我昨兒還聽魏嬸子,這幾日世城叔能吃大半碗稠粥了,這是要好的跡象,怎麼今日就反複了?”胖嬸不解地道。
“這病看不著,摸不著的,我哪裏知道怎麼回事?你愛請不請,我反正通知你了。”謝氏眼皮子一抬,轉身走了。
“…我反正通知你了。”胖嬸學著謝氏的腔調和走路的姿勢,逗得院裏的人一陣開懷大笑。
“鍾叔,你趕著牛車去請鍾大夫。我過去看看。”杜梅解下圍裙。
待杜梅進了屋裏,杜世城已經醒了,躺在床上兩眼發呆了。魏氏擰了毛巾給他擦拭血跡。
“阿爺,我幫你把個脈吧。”杜梅在床邊坐下。
“你還懂這個?”杜世城嗓音暗啞,卻難掩他驚詫語氣。
“我跟鍾大夫學的。”杜梅將三指搭在杜世城的手腕上。
“阿爺,你這病,隻宜靜養,不宜動怒。”半晌,杜梅撤回了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