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不是心疼二房孤兒寡母淒苦,而是丟不起臉麵。杜世城活了五十多年,在杜家溝都是挺直了腰板走路。的話,也是一口唾沫一顆釘。隻有看別人家笑話的,哪有被人戳脊梁骨的?
一鍋煙很快抽完了,他在桌腿上磕了磕。雙手握著煙杆背在身後,往廚房去。
少了好幾個人,廚房裏坐得稀稀拉拉,杜世城麵色沉了沉,悶聲:“吃飯!今出去闖禍的,誰都不許吃,誰也不許送!”
杜梅四姐妹悶頭吃飯,杜栓和杜柱麵上火辣辣的,兄弟倆跟他們娘似的,慣是要強。阿爺這樣的話,分明就是打他們的臉呢。
三房一家仿若沒聽到,三金帶著一雙兒女自顧自吃著。謝氏矯情見不得血,他們也不差吃的,屋裏粳米白麵雞蛋什麼都有,想什麼時候吃都成。
“梅子,明你爹頭七,去村西頭老櫈頭家買些豆腐百葉。”杜世城吃光最後一口飯,從兜裏摸出兩文錢遞到杜梅麵前。
“這……,我有錢的。”這真是太出乎意料了,杜梅愣了。
“你拿著用吧。”杜世城聞言,頓了頓。
杜梅手裏攥著銅錢,任銅錢硌著肉。就像有把刀割她心一樣。明,她爹離開她們母女就整七日了。
“明日輪到你家鎖叔家殺年豬,你去割刀肉,等我們殺了,再還他。”杜世城又了一句。
所謂殺年豬,就是進了臘月,莊戶人家排隊殺自家養了一年的豬。一頭豬一百來斤,一戶人家吃不完也舍不得吃,隻留下半扇或更少,剩下的就販給殺豬的張屠夫。
村裏同樣有豬的,也可以到先殺的人家割肉,吃或者醃,等自家殺了,再同部位,同分量的還。莊戶人家都以自家的豬肉被同村人分割為豪,證明自己的人緣好。
杜栓和杜柱聽到豆腐百葉和豬肉,仿佛聞到濃鬱的飯菜香味,嘴巴裏分泌出的口水,讓他們連咽了幾下。
杜櫻沒料到晚上吃飯的人這麼少了,野菜粥和窩頭剩下不少。索性就留著當明的早飯了。
杜梅姐妹把廚房收拾幹淨,就回屋睡覺了。
大房裏,周氏餓得百爪撓心,在床上翻來覆去炕燒餅。大金屁股疼如火炙,心裏煩躁,揚手就給了她一個巴掌。
“你打我做甚?”周氏哪是個肯吃虧的。她敷了藥,能含糊不清地講話了。
“臭娘們,要不是你,老子怎麼會挨這頓打!”杜大金那個悔啊,都怪自己一時衝動。他哪裏知道,沈章華是借打他嚇唬崔喜順呢。
“我為了誰,還不是你娘!”周氏不依不饒。
“你還敢講!要不是你攛掇娘去驗什麼真假,哪來這飛來橫禍!”大金越想越來氣,這不省心的媳婦就是個禍害精。
“那是你娘貪財,還想偷瞞著我們,貼補三房。要不然,她為什麼單單叫謝氏跟著進縣城?”周氏口無遮攔,把胡亂猜疑的話了出來。
“敢這樣娘,我看你是欠揍!……哎呦!”杜大金罵周氏正在興頭上,舉手就要打,沒想到牽動了屁股上的傷口。
周氏原本正要抬腕遮麵,沒想到大金哎呦媽媽地叫,她嘀咕了一聲:“疼死你,活該!”。
“爹娘,你們別吵吵了,快來啊,杜柱抽筋了!”杜栓一聲大叫,把周氏嚇了一跳。
“我的兒啊!”周氏一個健步就跑到杜柱床邊。
她伸手一摸,杜柱的額頭燙得嚇人,並且全身不由自主地抽搐。
“乖乖,你這是怎麼了!”周氏趕忙掐杜柱的人中虎口。半晌,嚶得一聲,杜柱悠悠醒轉了。
杜柱一睜眼,眼裏赤紅一片,把慌了神的周氏嚇得魂都差點飛了。
“你哪難受?”周氏穩穩神問。
“我腳疼,全身疼。”杜柱嗓音暗啞。
周氏掀開被子,隻見杜柱的大腳趾頭紅腫發紫,明顯鼓膿了。昨晚上周氏給杜柱挑蘆刺,這在鄉下,是極平常極的事,沒想到杜柱居然發作的這麼厲害。
“鍾大夫真是神醫,他隔著被子一眼就看出來了!”杜栓驚歎。
周氏心裏那個後悔啊,早知道就讓鍾毓看一下了。都怪自己怕花錢,現在怕啥來啥,杜柱這個樣子,非得再請一次鍾毓不可了。
杜栓和杜樁費力地把牛車套上,杜栓又跑了一趟醫館。
鍾毓已經睡下了,前麵守夜的夥計死活不讓杜栓進,杜栓一急,聲音就高了上去。獨居的鍾毓睡眠淺,被吵醒了。
醫德和仁心都不得不讓鍾毓重新穿戴整齊,拎著藥箱出了門,夥計趕忙貼心地遞給他一件皮裘裹著。
進了屋,一看杜柱的腳趾,鍾毓眉峰微蹙:“這……,很嚴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