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卑劣的正義 上(1 / 3)

那個人騎馬從北方來,漆黑的袍子隨著氣流在空中卷動,他的頭發如同仲夏盛開的百日菊般鮮紅,好似流火飄揚在腦後。

他在嘈雜的廣場上下了馬,一手用馬轡牽著載滿重物的馬兒。現在是正午時分,廣場上沿街叫賣的聲音此起彼伏,製皮人赤裸著上身拉伸著棕色鹿皮,陽光照射在他的背上泛起古銅色的亮光。工具鋪裏的鐵匠正滿頭大汗的捶打著一根燒紅的金屬。

“也許它會變成一把好劍”他想道。燠熱的氣逼出了每個人身上的汗,卻止不住唾液在腥臭的空氣中四處噴濺。

他停在了一家畫著古怪動物的招牌下。

“歡迎光臨紅獅酒館,帥哥”邁著兩條麥色長腿的女招待笑著端著托盤穿過他的身前,雀斑在她的臉上增添了活力。

酒館主人從裝滿醃菜的吧台下抬起頭來,在自己沾滿油汙的皮質圍裙上擦了擦手。

“要點什麼?”他盯著眼前的陌生人。

“醃黃瓜?炸魚?還是要來一杯解暑的莫拉達地瓜酒?”酒館主人拿起吧台上發黑的抹布賣力的擦了起來。

“啤酒”

陌生人僵硬的脫下身上違反季節的黑袍,立刻引起了其他客人的注意。

他那麻黃色的皮質胸甲上,正用兩根結實的繩子延伸到背後,銀色的鎖扣幫他緊緊的扣住了那把使人移不開目光的長劍。

“一定是個亡命客,該死,我們這可都是老實人,我最多隻拿過菜刀”戴著草帽的農夫咕噥著,灌了自己一大口麥酒,強迫著自己不去觀察陌生人。他想盡可能的遠離麻煩。

“真是倒黴,但願他不要惹事”酒館主人麵色不善的扔下髒黑的抹布。從身後拿出大號的陶製杯子,往裏麵灌滿了啤酒,少許的酒花沿著杯沿溢了出來,在吧台上留下幾朵泡沫。亡命者的殊榮,他往裏麵灌了比農民多三分之一的酒。

“喝完趕緊滾蛋吧。”他心想。

陌生人拿起杯子飲了一口,他沒有往更熱鬧的桌椅那走去,隻是半倚在吧台前。

“所以我猜你不是本地人”酒館主人想到了一個伎倆。想用話來分散陌生人的注意力,他假裝埋頭收拾著吧台上的物件。

陌生人聳了聳肩,算是默認。

“我剛從你們這兒最大的森林裏出來,所以嚴格來我算是路過的北方人”

“啊哈,所以你是個北方來的殺人犯?”酒館主人雙手撐住吧台盯著陌生人翠綠的眼睛,咧開的嘴唇讓人分辨不出是否是出於善意的笑容。他想從陌生人祖母綠寶石般的眼睛中看出動搖,不用太多,一分就夠了。

“該死,他是把龐貝大帝的綠色石頭塞進了眼窩子裏嗎?”酒館主人沒能看出什麼,卻被陌生人明亮的雙眼所震懾。他自己先垂下腦袋。

“嗝,你們這兒的人起話來都是這樣?還是隻有你”陌生人喝了一口啤酒,雙眼避開了其餘人的目光:“放心,我沒有惡意,這兒不是我的目的地。”

“我們對拿劍的人向來多幾個心眼,特別是從北方來的,況且我們這地方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可搶”酒館主人撇撇嘴,繼續擺弄起空杯子,有缺口的放一起,沒缺口的放一起,總能找到點活幹。

然後這令人作嘔的事件就從一聲叫嚷開始了。

“嘿!外麵的花斑馬是哪個混蛋的?”洪亮的聲音蓋過了酒館嘈雜的吵鬧聲。穿著黑色衛兵服的兩個男人邁著步子站在了酒館的招牌下,陽光從他們身體的邊緣穿過,憐憫的向酒館裏的醉漢們施舍著光明。

“你知道嗎,其實我也不太喜歡總背著一把劍”陌生人盯著酒館主人歎了口氣。他十分無奈的看向了門口的衛兵:“嘿!兩位先生,雖然我不知道混蛋指的是誰,但如果你的是有白斑的那匹的話,他是我的”陌生人的聲音讓人聽不出情緒。

是老斑鳩和他的實習生混蛋。兩個衛兵從醉漢的目光中走到了陌生人的身前,影子跟在身後拖的很長。留著花白胡子的衛兵更靠近一點,他的身後不到一步的地方站著比較年輕的那個。

“是他的,他背著一把劍”年輕衛兵緊張的盯著陌生人。

老衛兵很不自然的將手搭在了腰間的劍柄上,他的動作並沒有引起陌生人的反應。

“告訴我生麵孔,如果那匹花斑男孩是你養的,那請你解釋放在他鞍上的這袋東西”老衛兵朝地上扔出一副土色布袋,伴隨著悶響,布袋的鬆口處半滾出一顆人頭,雖然隻露出了一半,但那顆頭的表情委實不大好看。

醉漢們被嚇了一跳,有人已經開始作嘔。議論聲嘩然而起,酒館主人將害怕的女招待護在了身後,緊張的握住開河蚌的匕首。

“媽的,我就知道他會惹來麻煩”他緊張的護住女士往牆角退去。

“比起這個先生們,我更想知道你們為什麼擅自翻動我的私人物品”陌生人站直了身子麵無表情的發問。酒館主人這才發現,這位背著劍的客人如此的高大,這讓他的額頭上不自覺的滲出了冷汗。

“嘿,聽著混球,我不知道你從哪來,但你也別指望在琴木鎮撈到什麼好處。要是你現在老老實實的交代這個倒黴蛋是怎麼把自己的腦袋交到你手上的話,我就保證,你剛剛喝下去的酒精飲料不會從你的肚子裏噴出來!”老衛兵銳利的盯著眼前人冷笑,握住劍柄的指關節已經開始發白。

“冷靜,冷靜點先生們”陌生人舉起雙手苦笑道:“我真的隻是路過這個地方,十秒鍾前我才從你嘴裏知道你們這兒叫什麼名字。聽著,我從北邊那個林子裏出來前幾乎都沒嚐到過酒的味道,至於這個倒黴的家夥,我保證不是從貴鎮上的任何一位先生那取下來的。”

“哈!那按你的意思,你從北邊騎著匹馬帶著顆不知道哪個倒黴蛋的頭路過我們這隻是為了停下來喝杯操蛋的啤酒?”老衛兵像是被逗樂了:“我看起來像耕田的農夫一樣好騙嗎?混球”

“嘿,別信他的鬼話,我敢打賭,他一定是為了安雅那個俏寡婦來的,我早就了,她早晚會被人惦記上”遠處的醉漢打了個酒嗝高聲喊道。他的肚子幾乎快要從衣服裏彈出來了。

“閉嘴,你這個吃屎的混蛋,誰他媽會帶著顆頭來找寡婦?不是人人都像你那樣蠢”隔壁桌的男人譏諷道:“我打包票他一定是為了席爾瓦偷藏的東西來的,我他媽早就知道席爾瓦半夜不睡覺經常出去倒騰些什麼,那一定是一堆黃金,對!一堆黃金”男人手上的啤酒伴隨著劇烈的抖動撒了一地。

“哈哈哈哈,你個白癡!席席爾瓦半夜出去是找他的情婦上床去了,還藏黃金,那頭蠢驢這輩子就沒見過一個紐德”農民笑得爬在了桌上。一時間酒館又恢複了嘈雜的聲音。

“安靜!”老衛兵高聲大吼,花白的胡子劇烈抖動著。年輕衛兵急不可耐的拔出了自己腰間的長劍。

清脆的劍鳴控製住了醉漢們的議論,酒館一瞬間又安靜了下來。隻剩下寥寥幾聲啤酒被吞咽的聲音。

“把手伸過來混球”老衛兵朝陌生人道。

“什麼?”陌生人不解地望著衛兵。

“你覺得殺了人之後還可以舒舒服服的在酒館裏喝酒嗎?”老衛兵不耐煩的掏出了一根麻繩:“你這該死的殺人犯,你犯了法,而現在我得拿你去換點酒錢!”

“聽著,你們兩個自大的混蛋無緣無故的從我的馬上拿下我的東西,我沒有讓你們把自己綁起來就已經很客氣了。而你們現在還想把我丟進大牢裏?”陌生人顯然被衛兵的理所當然挑動了火氣:“真的我好脾氣已經快用盡了。所以兩位先生,我勸你們不要再靠近我一步,不然我會保證會讓你們下半輩子都安穩的埋在土裏。”,他將陶製酒杯重重的砸在吧台上,翠綠的眼睛裏流露出深深的不滿。

“你這婊子養的殺手!”老衛兵顯然沒有將陌生人的警告放在心裏,他花白的胡須隨著臉頰上肌肉抖動起來。麻繩隨手就扔在地上,又一聲劍鳴脆響而出,他直直向陌生人劈去。

陌生人被打了個出其不意,但還是輕輕側閃,躲過了致命的攻擊,老衛兵的劍狠狠的嵌在吧台的邊緣。還沒有等陌生人喘口氣,年輕人矯健的突刺就衝了上來,看樣子他這些日子沒少練這一招。

“他媽的”陌生人生氣的拔出背後的長劍,偏斜開突刺而來的利刃,轉而順著斜角切開了年輕衛兵的大腿。

慘叫聲將酒館內的氣氛再次推動了起來,好事的醉漢高聲狂吼著,避暑的農民則悄聲的從大門閃了出去,順帶還捎走了隔壁桌的一杯啤酒。

年輕衛兵翻倒在地上,碰倒了桌上的幾個陶杯,他慘呼著摁住血流不止的傷口。陌生人啐了口唾沫,轉身彈飛了老衛兵的劍。

老衛兵幾乎全身都在動,用著各種角度向眼前人發起攻擊,而陌生人穩穩的站在他的麵前,像尊守護吧台的石像。鋼劍在他的手上隨心所欲的挑開,格擋,偏斜走朝他臉上揮來的利刃。

就在老衛兵砍紅了眼時,陌生人終於厭惡了這沒完沒了惡鬥。他向前滑了半步,老衛兵的怒吼戛然而止,長劍從他的手中脫落,發出一聲脆響。

陌生人依靠著半步的位移劃爛了老衛兵的脖子,鮮血濺的到處都是。

“狗狗娘養的”老衛兵驚恐的捂住自己的脖子往後退了兩步,他法沒出這句話,嘴巴裏的血沫讓他喘不上氣。

他睜圓了雙眼,踉踉蹌蹌的坐到了最近的靠椅上,推到了一瓶麥酒,抽搐了片刻後一動也不動了。

陌生人喘了口氣,拿起吧台上肮髒的抹布,將劍上的血擦了個幹淨。他拽下屍體上的錢袋,從裏麵挑了個大點的銀幣拋上了吧台。

“日安,該死的琴木鎮”他憤恨道,撿起地上的布袋,在醉漢們的注視下走出了酒館。

“嘿!他殺了老斑鳩!這個王八蛋殺了老斑鳩,他是殺人犯!”不知是誰先起的頭,醉漢們吵嚷著衝出酒館將他包圍了起來。

“他是個殺人犯!絞死他”醉漢們怒吼著向他砸出酒杯,石子兒等一類的玩意。他閃過了大部分,同時也被狠砸了幾下。

“你別想離開這兒半步,你這個殺人凶手!”酒館主人隨著人群出來,手裏拿著個擀麵杖,他肮髒的圍裙上全都是剛才打翻的酒漬。

“沒人可以在眾目睽睽下殺了人還一走了之,哪怕是領主的兒子也一樣!”他恐嚇性的揮了揮手上的擀麵杖,卻不敢繼續向前一步。

陌生人索性站在花斑馬旁一動也不動了,他任由醉漢們砸著。

長著雀斑的女招待領著穿碎花裙的老婦人衝進了酒館,她哭泣著跪倒在老衛兵的腳下。

“誰先起的頭?”農民引來了五六個衛兵,穿過擁擠的人群半圓狀的排開在陌生人的麵前。為首的吐了口濃痰在自己的腳邊。

陌生人歎了口氣:“是那個留著白胡子的士兵”。陌生人望向被人架出來的年輕人,可憐的衛兵臉紅的像快爆開的蘋果,頭發濕漉漉的,眼睛緊緊的閉著,正咬緊腮幫子。

“聽著先生,我們不知道你是從哪來的,之前幹過什麼,但既然你在本鎮殺了人,就別想著一走了之,更何況你殺的還是個帝國衛兵”衛兵們麵色不善的望著他,隨時準備拔劍。

“真是該死”陌生人搖頭猛的拍打了馬鞍,花斑馬有些不解的搖著腦袋,馬鼻子呼哧了一聲噴出了一些鼻涕。

“先生,如果我是你,我會離那匹馬遠一點,雙手抱頭,跪在地上”衛兵冷聲提醒道。

他照做了。然後穿著碎花裙的老婦人顫顫巍巍的撥開人群,她手上拿著一把生鏽的剪刀。

很顯然她想捅死跪在地上的男人。但現實是,她被他一巴掌抽昏在了地上,但隨之而來的是無數雙拳頭衝向了他的麵門。

衛兵們冷笑著望著他,沒有一個人阻止。

“該死”陌生人被打暈前都沒有還手。

“托比厄斯格蘭特先生,你在對在本鎮所犯下的謀殺罪行是否存在異議?”審判長留著快要垂到胸口的胡子,垂著眼睛盯著台下被兩個衛兵架倒在地上的危險殺人犯,他的頭發幾乎全白了。

“沒有”格蘭特艱難的開了口。

“該死,他們差點把我的眼睛打瞎”紅發男人的左眼不可抑製的流出眼淚。

“那本庭即將宣判你犯下如此冷血的罪行後需要為此付出的代價”審判長輕巧的打開手上薄薄的冊子。

“殺人犯!絞死他!絞死他!”觀眾席上的農民們怒吼著揮舞拳頭,口水朝彼此的後腦勺上飛濺。

“肅靜!”副官嚴肅的重重敲打了桌子,四周逐漸安靜了下來。

“本庭宣判”審判長站起肥碩的身子,幾乎把冊子全貼在自己的臉上。

“對於,琴木鎮一死一傷的惡劣事件,現在判處行凶者,托比厄斯格蘭特死刑!絞首執行。”

“萬歲!”觀眾席上響起了喝彩聲。

審判長放下冊子,和藹的朝著農民們笑了笑。

“讓格蘭特先生起來吧,他即將在絞架上洗清自己的罪孽,但在此之前他得先在本鎮最豪華的牢房裏和其它老鼠呆一會,希望他能滿意本鎮的服務。”

“絞刑!絞刑”觀眾席上歡呼雀躍。

托比厄斯格蘭特被扔進了死刑監獄,他全身上下就隻剩下一條褲子,上麵甚至還破了一個洞。

“友善的村民對吧?”牢房裏的“老鼠”看起來大的都能吃下三四頭貓,而且他看上去很不好,確切的他隻剩半條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