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嘉傲這才緩緩道來,原來這三人都是隱於市井中的高手。
他們素來不喜廟堂與江湖之爭,出師之後,也隻想著在機緣巧合之下得以收一個天姿不錯的徒弟,來接下墨家精髓罷了。
“……那你是如何找到他們的?這三人看起來也並非三穀茅廬就能請來之人罷。”
聽說了這三人身份之後,叫人更加好奇。
關於這一點,淩嘉傲卻意外的堅持。
不管江如鳶追問幾次,他也隻是秘莫測的挑著嘴角,微微搖頭道:“他們並非我找來的,而是自己來的。不過他們身份清白不必擔心是細作,若想知道原因,你且跟他們學著便是,總有一日,你會知曉的。”
……嗬,還賣起關子來了。
江如鳶挑眉看了淩嘉傲一眼,大有一副走著瞧的意思。
此時遠山寒寺的,晚鍾聲響起,江如鳶看了看天色,臉色微變。
她想起今日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於是停下腳步,轉頭對淩家傲正色道:“好了,其餘便不說了,我真有正事要與你談。”
“直說便是。”淩嘉傲見他如此認真,也收斂了神色。
江如鳶便將自己想讓涼郡王夫婦二人假死,接著送出京城的事情說了。
並向他要了一個人:“我希望柳珠也陪著他們一起去,隻有你知道柳珠在什麼地方。她不適合留在京中,更不適合留在你我身邊,不如就讓他跟著周娥去遊山玩水罷。”
江如鳶嘴上一直沒說,她其實對柳珠仍舊有一些忌憚。
她一直沒機會,也沒想過要去追問柳珠,那時候究竟為什麼會背叛。
盡管她能猜出來著一定與她弟弟柳青有關係,可她不想知道,不想去比較自己與柳青在柳珠心中的地位。
她害怕得出一個結論。
因為她知道,若是知道了,她就會止不住的想,柳珠會在什麼時候再度背叛。
這是用人大忌。
既然已經有了懷疑,還是不要勉強留她在自己身邊了。
淩嘉傲沒有反對,他隻是奇怪,江如鳶為何會想到這樣的主意。
“這幾日,我翻來覆去的想,也想不出一個萬全之策。隻想著他二人都不想死,對彼此又有情。我既然有這個能力,何不順勢成全了他們,人生苦短,能找到知己者的,又有幾人,何苦讓他們白白錯過?”
江如鳶笑得有些苦澀。
她從前隻想著自己的事情,想著自己總有一天會離開,所以從未去好好關注過,身邊的人究竟是如何生活的。
周娥和涼郡王,甚至她和淩嘉傲,他們都是離皇權最近的人。
有著百姓難以企及的高度,可是到底,卻還不如一個平頭百姓來的自由。
身為皇家貴胄,子嗣甚至是自己的生命,都由不得自己。
這世間總沒有雙全齊美之事,在皇家追求真情,是笑話。想要追求真情,就必須放棄個身份。
而她希望自己的摯友幸福,也隻能放棄自己的私心,去成全她。
也許連皇上和那些看起來光鮮亮麗的妃子也是如此,想要得到什麼,便要失去什麼……
淩嘉傲見她神色帶著些許落寞,如古畫中,失了鍾子期而寂寥焚琴的俞伯牙。
秋風吹來,將她單薄衣衫微微吹拂起,至半空獵獵作響,便顯得她身子更加單薄。
淩嘉傲心中一動,輕輕圈住了住她的肩膀,江如鳶偏頭看去,正對著他一雙墨黑的眼。
兩相對視間,竟沒有先前幾次那般莫名的悸動,隻有平淡情愫淡淡在眼中流轉,又逐漸消失在眼底,兩人相視一笑,仿若相識多年一般。
此時夜色開始侵染天空,外頭傳來孩童的嬉鬧聲,他們是要去看焰火了。
時間已經不多,她們需要安排的卻還有很多。
江如鳶收回思緒,回頭定定的看著淩嘉傲:“你……”
“我去安排,我也會替她們準備好的盤纏。”
淩嘉傲對江如鳶點了點頭,隻說了這一句,便先離開了。
江如鳶對著他的背影點了點頭,她抬頭看著迅速褪去色彩的天空,神色逐漸落寞。她不能出麵,不能讓那些人抓住自己的把柄。
倦鳥歸巢,黑色羽翅,安靜的劃過天邊,隻留下一道幾不可察的殘影。
她能感覺到,有什麼在這平靜的夜幕之下,被人緩緩揭開了。
和著鮮血。
江如鳶安靜地閉上眼睛,她感受著秋風蕭瑟,安靜的歎了一聲,隻是這歎息,終究化在風中,誰也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