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看純粹的文學。”張維象個小學生似的回答我的問題。
“書呆子。象林木。”不過這話我沒有說出來。對張維在這一刹那間,有點同情。他企圖走林木的路。對文學,對小說象林木一樣固質。
“這是我最近寫的一篇小說,你幫我提提意見?”張維從抽屜裏拿出一篇手寫稿遞給了我。
“提意見談不上,我拜讀一下。”我突然謙遜起來,這有點不象我的性格,在林木麵前,我都沒有這麼謙虛過。我今天怎麼啦?我有點奇怪自己的反常行為。但是我還是認真地讀起了張維的小說。
張維上班去了,我一個人在張維的宿舍裏讀他的小說,房間裏很靜,除了我的心跳時外,沒有其他的聲音。張維的小說題目是《二哥的婚事》,寫的是二哥很想女人,但是他太窮,於是他晝夜辛苦勞作,終於存下一筆錢,最後二哥托人用這筆錢買了一個女人回來,作為自己的老婆,但是女人和他睡了一覺後,就跑了。
小說很表層化,沒有深入地把農村那種貧窮的狀況刻畫出來,而且對於二哥想女人的心理描寫,寫得過於平實。
其實,張維來北京好幾年了,他並不知道真正的農村男人到底在想些什麼。當我將小說看完的時候,張維回來了。
張維一進屋就問我:“小說寫得怎麼樣?”
“還行。”我不想刺激張維。“不過,我講個故事給聽,好嗎?”
“你說吧。”張維坐在我的對麵,第一次大膽地望了我一眼。
“不久前,我父親去世了。我回了一趟農村,我父親生前有個男人平時很照顧我的父親,父親死後,我的哥哥們全都回去了,當我們把父親送到山上下葬以後,男人就開口向我嫂子要錢,其實當時是我們灣裏的幾個嫂子們逗這個男人的,結果他真的開口向我的嫂子要錢了,我嫂子也故意逗他玩,問他要多少錢,他說隨便我嫂子給。我嫂子拿出一張一百錢給他,這是一張老版的,不是新版。可是這個男人把錢拿到眼跟前,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不知道這是多少錢?
他問我嫂子,這是錢嗎?
當時整個屋子裏的人都笑了起來,我嫂子笑得直不起彎來,她說,這是錢。
他還是不相信地看了看,他問,兩個圈圈加一個一是多少錢?屋子裏再次爆發出一陣笑聲。”我講完了。
“是真事嗎?”張維問我。
“當然是真的。當時我是惟 個沒有笑的人,不僅僅是因為我父親的死,更多的是悲哀。這就是農村,貧困愚昧的農村。”
“你想說什麼?”張維沒有明白我的意思“我想說的是,貧困的地區沒女人的男人還很多,他們沒錢買老婆。”
“但是我寫的小說也確有其事。”張維辯解地說。
“我承認這樣的事有很多,但是你刻畫的深度不夠,而且你就事說事,沒有提煉到一種高度,小說來源於生活但必須高於生活,你得把二哥這個人提到某個高度,這才容易深入讀者的內心。”我還是說了自己真實的感覺。
“我為什麼在乎讀者的心裏?”張維的話竟然同林木的話一模一樣,這不得不讓我驚訝。
“算了吧,我們不討論這個問題好嗎?”我不想和張維談小說。我們不在同一個平麵上。
“你寫小說嗎?”張維問我。
“我當然寫過小說。”我的心情再次布滿了陰鬱。本來出門的時候和林木鬧得不愉快,以為張維會給我帶來一種好心情,沒想到我們找不到共同語言。
“你喜歡寫小說嗎?”張維的話題還是離不開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