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梁榭盡焦尾鳴(1 / 1)

他可以嗅到,空氣中硝煙的氣息。

空氣在顫抖,大地在顫抖。

金殿上的人也在顫抖。

他抱著琴靜靜地坐著,冷眼看著慌亂的大殿和逃竄的人群。

他已無所感。

“陰,為何不走?”

他抬頭,看向問話的人。

那是一個女人。

一個容顏絕麗的女人。

一個常常伴在陛下身邊,常常出現在龍椅上的女人。

“陛下已走,娘娘為何不走?”

他反問道。

女人朱唇微挑,輕笑起來,時間在這一瞬似是有了停頓。

“本是我問陰,卻叫陰反問了我,你猜我為什麼不走?”

“臣不知。”

他垂眸,看向自己覆在琴上的雙手。

“因為走不掉。齊國是我的家,家沒了,我還能去哪?”

他抬頭,仿佛一認識這個女人。

一時間二人沉默,無語。

女人攏了攏自己身上的薄紗,突然道:“陰,你再給我彈一首吧!”

“娘娘想聽什麼?”

“隨便吧!我隻是才發現,你在陛下身邊談了這麼多年的曲子,我竟一首都沒記住。”

“那娘娘一定要記住這次的曲子。”

女人眉眼彎彎:“好,你彈,我聽。”

他抬手,指尖在琴弦上撥動。

周圍人恐懼的尖叫似乎在琴音下消弭了。

是《七言令》。

是齊國人人都會唱的一首調。

女人聽得癡了。

他彈得,也癡了。

殿外已可見持矛披甲的將士的身影。

周圍的人發出絕望的哀鳴,與遠處的喊殺聲,急促的腳步聲混合在一起。

但彈琴的老人,和聽琴的女子,都恍若未聞。

“彈的真好啊!可惜我不懂琴。”女子輕聲道,不知是在給自己,還是在給彈琴的人。

第一支箭矢,從窗外射進來,釘在盤龍柱上。

接著是第二隻,第三隻。

有的釘在牆壁上,有的釘在柱子上,有的釘在房梁上。

但更多的,是釘在人身上。

雕花的大門掩了,擋不住飛來的利箭。

一隻箭從彈琴之人的耳畔飛過,撩起老人的白發,釘在他身後的牆上。

彈琴的人未動。

聽琴的人也未動。

中央華貴的龍椅釘滿箭矢,曾坐在上麵的君主卻不知身在何處。

周圍的人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著。

一支箭,穿破窗戶飛向老人。

老人身前的女子將身一撲,擋在他麵前。

利箭穿透女子的前胸。

鮮紅的紗裙染上了鮮紅的血。

“彈完。”

女子隻來得及這兩字便倒在地上。

他失了為唯一的聽眾,卻仍在彈琴。

這是他彈的第五遍。

緊閉的大門被一腳踹開,披堅執銳的兵將從門中湧入。

明晃晃的劍戟遙遙指著他。

他依然在彈。

數名士兵將手中的弓箭對準他。

第六遍。

人群中的一名男子抬手,士兵放下弓箭,急速湧入大殿。

躺在地上哀嚎的人和平靜的屍體被拖走聚在一起。

他們身上的鮮血隨著拖拽形成一條條血路。

他身前的女子也被拖走。

殿上身穿齊國服飾卻仍在動作的,竟隻有他一人。

第七遍。

七言不單唱,一唱便七言。

《七言令》唱七遍,是不成文的規矩。。

他停下手,輕輕按住仍微微發顫的琴弦。

“此曲甚妙,彈琴之人更妙。隻是不知為何,喜樂變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