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種輪回
毫無疑問，“七”是一個神秘的數字。上帝取出亞當的第七根肋骨造了夏娃。撒旦的原身是有七個頭的火龍。我們還知道，世界最初實際隻是一塊大陸，地殼運動將它陸續分裂成七塊。為什麼是七塊而不是更多或更少？你看，人的臉上也有七個孔，也就是七竅。這個數字真是神秘，佛教也說什麼“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浮屠即佛塔，這塔是用來埋葬高僧靈骨的，但浮屠為什麼是“七級”，而不是“六級”“八級”呢？因為在佛家看來，七天正好是一個輪回。而在《聖經》中，“七”意味完整和完美——因為，到第七日，上帝造物的工作已經完畢，安息了。
時間也是一種奇特的存在。你意識到它的時候它是緩慢的，當你無視或忽略它時，它是迅捷的，猝不及防的。總之，這七天我過得並不容易。我沒跟什麼人聯係，很少開啟手機，將自己跟外界隔絕起來。因為隻有把自己置於一種徹底隱身的旁觀者視覺，你才能更深地體察到你想了解的事物，你想獲悉的秘密，當然也包括——我自己。這七天，我隻幹了兩件事：跟蹤與思考。我不停地在城市裏遊走，停頓下來，我就看書，看一會我會發呆，實際上發呆時往往是我思考的過程。不得不說，無論在任何境地，思考總是大有裨益的。思考是我們之所以成為人的根本。不是說要成為一名智者才需要思考，平凡的失敗者更需要它的護佑和提升。脫離這個東西我們就不再是一個可信賴的人。說是七天，實際上隻有六天。因為最後一天是刹車的節點：我上午九點到了李楚唐的公司。當然這麼說大概也不甚準確，來之前，我還做了一件事，在街邊取款機裏取了兩萬塊錢。不多不少，就是他當初給我的那個數目。
有開始就有結束。
打開門，李楚唐看見我站在麵前，著著實實愣了一秒。
狗日的，你個龜兒死農民居然還活著呀？他推開門，說，老子還以為你死了，正準備報案呢。
辦公室一個人都沒有，空空蕩蕩的。他兀自站在窗邊的茶桌前，沏水燒茶，然後將茶葉罐打開，問我，哪一種？
我說，隨便。
他在我臉上疑惑地掃了幾眼，用茶匙挑出一塊熟普，扔進壺裏，對著我坐下來，將桌上的一盒煙打開，點了一支，問道：
怎麼一直不開機？
我在辦事，不方便開機。
哦？他有點感興趣了，看來你是發現什麼情況了？你來，是有消息給我嗎？
消息是有，但你不一定喜歡。
說說，我就曉得你辦得成。他說。開水壺燒得吱吱響，他的手在桌上找了半天，自言自語，見鬼喲，公道杯呢？
這幾天，我一直在了解你。
了解我？他愣住，眼睛瞪得很大。
我掏出一個采訪本，翻了一翻，我給你說說，你看對不對得上。
你說，他伸手去提水壺，將開水注入茶壺。
那我就從上周二開始說吧，就是六天前。上午十點，你到了公司，隻待了不到兩個小時，就夾著包匆匆離開了。接著開車去了龍湖西苑，你的助理——她名字應該是叫蔡青，在一間叫作“小酒館”的中餐館等你，你們兩個人吃的午飯。雖然隻有兩個人，但點的菜不少，麵前堆滿了，實際上，你的食欲並不好。桌上的各種菜幾乎隻是淺嚐即止。你喝了一點酒，可能因為是中午，又不需要應酬和被應酬，喝的是啤酒，兩瓶。飯後，下午一點四十，換成蔡青駕駛，你在副駕。你們去了北濱路，在金融大酒店門口接了一個老頭，然後往北碚方向走。半小時後，你們開到了一個溫泉別院——你曉得，是那個獨立的庭院，門口有兩個守衛。你們進去不久，陸續又來了兩輛車，一台七座福特商務車，一台奔馳轎車。
等等，李楚唐大惑不解，搞半天，你說的是跟蹤我呀？
是啊，我還沒說完。如果猜得沒錯，那應該是一個地下賭場。
李楚唐坐下來，臉色陰晴不定。
我繼續說，蔡青是你們公司的會計，但她實際上是你的情人。那天牌局是很晚——淩晨左右——結束的，你們一群人離開後，又繞到九村烤腦花，在那裏吃燒烤。淩晨兩點你和蔡青都沒回家，你們回了沙坪壩，火車站旁，有一間商務酒店，是公司下屬的產業，你們每周有兩三天住在裏麵。
李楚唐騰地站起，忽然，悻悻地笑了。
搞錯沒？我出錢請你調查，不是喊你來查我的，你是吃錯藥了嗎？
我說了，隻是了解，了解一下我的雇主真實的狀態。
他重新坐下來：那你倒是說說，這到底什麼意思？
很簡單，因為你讓我去辦的事，我辦了，但我發現，事情不那麼簡單。我比較多疑，想得比較多，這是我的問題。
這麼說來，你去濱城已經有結果了？他臉色緩和起來。
你很需要這個結果嗎？我問道。
那當然，不然我花錢請你去旅遊嗎？
其實，結果你早就知道了。
這話怎講？他再次點燃一支煙。
七天可以說是一個周期。我也從口袋摸出煙，點上，繼續說道：要了解一個人，觀察他一周大概就全清楚了。
所以？
這一周，我認識了你最親密的幾個朋友，你的圈子，你的酒局，你的女人——包括除蔡青之外的那兩個。相對來說蔡青跟你最久，久得就像夫妻那樣了。雖然她有自己的家，老公和孩子。凡事有利有弊。當然了，如果沒有丈夫的話，你可能也不會跟她相處這麼久，她並不符合你的審美，姿色和層次都稍微低了一些。我多餘問一句，幹別人的老婆真的很有意思嗎？很有成就感嗎？
他深深吸了一口，這個我沒想過。
我覺得應該是有征服感的，因為你滿足於那種睥睨和霸道的感覺。不過呢，老實說，雖然你不一定承認，蔡青和其他兩個女孩，都是趨同的，都是因為你的錢，你的出手大方而喜歡你。
那當然。他並不否認。
另外，你雖然號稱是集團公司，但實際擁有的產業並不多，也上不了台麵，而且多半是虧損狀態。
這些你也去了解了？李楚唐說，太荒唐了，明明是我雇你辦事，你為什麼反過來追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