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仍未褪盡。
江麵恢複了平靜。
在頂層小宅的一片廢墟之中,方星河找到了半死不死的年輕僧人——惠景。
渾身上沒有一處完好的骸骨。
就連胸口的起伏都顯得極其微弱。
他從懷中取出一粒丹藥,放入了僧人的口中。
緊接著,便將之扛在了肩上。
“‘出雲號’的腹內有艘小船,乘船走吧。”
方星河看著身邊的少年,平靜地說道。
但如何掩飾,都無法遮住那潛藏其中的一絲……敬畏。
江昊蒼點了點頭,與之下了頂層。
二人穿行於每一層的樓梯間與甲板。
然而,一路上出現的駭然景象卻讓方星河陷入了萬分的驚懼之中。
無數具幹癟的屍體橫七豎八,死狀極為恐怖。
就連麵部的猙獰皺褶,依舊清晰可見!
餘光朝著身前少年看了一眼,方星河的心中有了一絲隱隱的猜測。
他指了指扶梯邊的一具腐屍,試探道:“江昊蒼!你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什麼?”
少年停下腳步,不解地問道。
側過頭,一臉平靜地望著方星河。
“這……”
方星河不知該如何作答,便又指了指那具腐屍。
江昊蒼麵無表情地掃了一眼。
沉默了片刻。
“不知道。”
言罷,便揚長而去。
約莫半個時辰左右,隻見一艘二層小船,從‘出雲號’腹內緩緩航出。
借著月色,一路揚帆西行。
……
數日之後。
燕州某村落的小院。
籬笆微斜,茅草漸敗,看著有些破落,但院子裏和屋中卻收拾得非常幹淨。
就如那院門邊,少女給人的感覺。
隻見她手裏拿著一個墨黑色的陶瓷罐子,緩緩向屋內走去。
屋裏有張草鋪床,床上有個人。
大半的身軀都已經被白布包裹了起來,隻露出微微的鼻息與嘴唇。
“宋大夫說了,如果藥沒問題,今天就應該痊愈了。”
少女小心地捧著陶瓷罐子,用湯勺將內裏的藥液一點點喂到那人的嘴裏。
“即便不能好,那也是天意,解開吧。”
床上傳來一陣年輕男子略顯虛弱的聲音。
少女的手指緊張地交織在一起,有些不樂意道:“別瞎說!一定能痊愈的!”
微微顫抖的手指,在年輕男子的身上環繞著一圈又一圈。
白布層層剝離,直到最後盡數解開。
微光從屋頂瓦片的縫隙中灑入,落在青年男子胸口那道可怖的傷疤上。
他眉頭緊蹙,雙眼緊閉,雖然嘴上安慰著少女,又歸於天意,但此時依然緊張萬分。
少女站在身前,不停地低著頭打量著,輕聲細語道:“沒事的。睜開眼,起來走兩步。”
年輕男子眼簾微顫,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終於緩緩睜開眼,稍微下陷的眼窩裏,眼眸黯淡無神。
渾身上下的傷勢已經結痂,兩隻手臂,一隻殘缺,另一隻……殘缺得更為厲害。
“能看見嗎?”
緊張的少女下意識把衣領鬆了鬆,心懷僥幸地問道。
便在這時一抹輕風吹入,微光散入年輕男子的眼眸。
生命的氣息又再一次重生。
眼前的畫麵逐漸清晰。
他看見一個麵容清秀可人的少女,看見她身上那件灰色質樸的齊州襦裙,看見她緊張焦慮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