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初夏,紫雲鎮,周府。
周家是本地的大族,單看那高闊的府門便知其在此地是何等顯赫。
周府西北角有一處十分破敗的院落,門窗漆彩斑駁,各處缺磚少瓦,與四周精巧華麗的建築極不相稱。
一個衣著滿是補丁的少年此時盤膝坐在院中地上,他剛練了幾個時辰內功,汗水正順著額角撲簌簌地下落。
他神色有些陰冷,深邃的目光中略帶迷茫,忽而仰頭望,右拳狠握以至於顫抖不止。
這少年叫周雲,是周家的一個少爺,父母早亡,一個人孤零零生活多年。
他平日練功之勤奮,已到了瘋狂的地步,可苦練多年,還不如尋常人半月之功,年紀已至十七,隻有真氣修為,成為周府乃至紫雲鎮的笑柄。
在這個以武為尊的世界,使得他在家族中毫無地位,頂著少爺的名銜,卻成了倍受嘲笑的由頭。
因此,他早被族長勒令不得離開住所,到了今日,已九年不曾離開院子。
這時,外間弦樂之聲隱隱飄來,他回過神,聽那樂聲有些熟悉,忽想到是家族中諸如節日、或是貴客來訪之時必奏的樂曲,屆時,全族上下歡聚一堂。
“切!”周雲聽著那樂聲,想著外間鶯歌燕舞,其樂融融,而自己這裏多年來卻是冷冷清清,不禁自嘲地笑了一聲。
他滿心憤懣,想著前麵若是能看到半點光明,便是有刀山火海阻擋也不可怕,怕就怕看不到一絲希望,雖然從未向命運退讓,可是又該何去何從?
勉力平複心緒,忽然想起從前無能為力之際,做過一個極其危險的舉動,以此來振奮雄心。
過得半晌,他將心一橫,決定明日再做那件事,誓要置之死地以求新生,不留絲毫餘地,雙眼閃出決絕的光芒。
他見色已暗,心想若在往常,那個叫秀蘭的女奴早已送飯過來,可到了此時還不見人影。
按族規,族人的待遇是依據其修為的高低來定,飲食也是如此。
但族中若是某人生疾病,不能修煉武學,族中對那人也不會過分苛待,飲食上不會太差。
可周雲的飲食不猶如狗食,卻也粗劣不堪,和他應得的食物相差甚遠,尤其最近更為過分,飯食裏竟參雜許多石子,險些咯掉牙齒。
他以往想,秀蘭多半也是見他在府中毫無地位,將好的食物自己吃了,而將下人的食物拿來應付。
他知道,這世間大戶人家的下人幾乎都是野人出身。
所謂野人,便是那些世代穴居於山野之間的人,被捉住後,作為家奴來圈養繁衍,整日為主人做著極端繁重的活計。
另有一些家奴被挑選出來,作為下人留在府中侍奉。
那些家奴的性命毫無保障,常常被主人虐殺。
當時,若是打死別人家的狗,還要賠十兩銀子,因為狗肉可以食用,可若打死某個家奴,隻需賠銀兩、三兩了事。
周雲雖然有氣,可憐那些家奴的悲苦,也沒與秀蘭計較,不過也從沒給她好臉色。
“雲少爺!”院外一個男子呼喚。
多年來,除了秀蘭,還從未聽到別人這般稱呼,周雲微微一怔,知道能這般稱呼自己的,隻有府中的下人,問道:“什麼事?”
那下人道:“雲少爺,今日府中來了貴客,所有族人都要趕往飛雲殿赴宴。”忽怪笑了一聲,急忙忍住,又道:“族長大人特意下令,請雲少爺也……也前去飛雲殿。”
周雲頗感意外,尋思:“我在府中一向被看成一顆老鼠屎,辱沒了家族,來了什麼貴客,族長竟特意讓我去?”想到族長,心中一陣憤恨。
他父親與族長本是同胞兄弟,起先,族長對他們父子十分關愛。
待他父親離世不久,一次他去給族長請安,結果族長閉門不見,還讓下人狠狠訓教他一番,他豬狗不如,辱沒門庭,以後不許離開院子。
周雲當時覺得族長變臉之快,猶如迅雷一般讓人猝不及防,登時如同跌落萬丈深淵,好不難受。
他本不想去,可人在屋簷下,不低頭也得低頭,待那下人再次叮囑一句之後,回道:“知道了。”
又過些時候,他站起身,決定前去赴宴。
他九年來第一次出了院子,到有些“出獄”的滋味。
可當看到那些華光異彩的房屋,以及一些衣著比自己光鮮百倍的下人,這等快慰轉瞬即逝。
一邊走著,他微微仰頭,目光在星辰之間遊動,尋思:“到底那一個是地球?”
過得片刻,他臉上突現怒氣,心中怒道:“哼,還想地球幹什麼?在那裏受的苦就比現在少麼?”
他越想越怒,忽想到以往兩次大怒之際,曾聽到恐怖的響聲,那聲音似從自己身體發出,同時,身體如進夢魘,絲毫動彈不得,難受之極,急忙平複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