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活在部隊裏,這是我心中的世外桃源,我的意識帶我又來到了這裏。
這個我心中向往的世外桃源,建設在這個與世隔絕,人煙稀少的地方。從最近的市驅車一時,我完全能感受到當年的暈車沉,我記得快到的時候會有一個很陡很長的下坡,果真,車輛就好像要衝下去,行使進一個寬闊的山穀裏,那個我心中的世外桃源就在這裏,一邊靠著山穀,另外一邊就是百米寬的河壩。我似乎已經聽到宇棟童年的歡笑。
河壩終年幹涸,我站在橋上望下去,一片灰白色的景象,我看了看左邊高聳的山壁,深紅色的圍牆沿著山壁蜿蜒伸向遠處的山穀裏。我又看看右邊,那是一片綠洲,生活著當地的人民,每家都有一個對著河壩的大院子,院子搭著葡萄藤,我又看見了豐收季節的一片蔥綠,黃土塊和磚混合搭建的房子在翠綠中影影綽綽。
河壩裏有一匆匆的、細的溪流順著鵝卵石的縫隙流淌,時而疏密時而寬敞,童年的宇棟正和朋友一起,在鵝卵石上跳來跳去,不時彎下身,伸手進水裏摸索著什麼,我突然想起,那個水潭裏麵生活著一種魚,黑黑的,大的有手掌那麼長,我們叫它狗魚。
我離開河壩向部隊走去。部隊的大門,和當年一樣隨時緊閉。這是那種老式的鐵架門,泛著深沉的綠色,由一根根粗細均勻的鐵棍圍成,鐵棍之間用鉛筆粗細的鐵絲拉成網,整個大門就是一張牢固的鐵網。大門兩邊各有一道門,左邊那道從未開過。右邊這道隨時都有人站崗,我仿佛看見宇棟在這個門裏來回穿梭,奔跑。
我看著正中間的那扇雙開大門,大門顯得非常笨重,一個人開都很費勁。那個熟悉的轎子車正緩緩開到門口,警衛走過去,彎腰拔出插在地下的鐵杆子,再掀開中間位置的門栓,吱吱嘎嘎的,然後吃力地推向兩邊。鐵門笨重,剛推的時候紋絲不動,再使點勁,終於開始緩慢移動,漸漸的越來越快,推的人就輕鬆多了。鐵門沒有阻擋,由於慣性,會越來越快,這時警衛又得雙手抱住最粗的那根柱子,身子使勁向後仰,腳反方向蹬,抵抗門的慣性,最終還是徒勞,推門的人馬上送開雙手,隻聽咣當一聲,門就撞在側邊的牆壁上,牆壁上被撞出深深的痕跡。可能是這個原因,後來便安裝了一根斜的鋼管,也是塗成軍綠色,並在門接觸的地方墊了橡膠墊,這樣門就可以剛好開成九十度,也不會發出咣當的聲音了。
我走進這個笨重的大門,一條筆直的柏油馬路呈現在我眼前,我順著馬路一直看到了盡頭的楊樹林。
我向右看,馬路邊的水溝裏排列著整齊挺拔的白楊樹,我再看左邊,正是那條熟悉的水渠。這條水渠,平行著馬路一直向上延伸,從我們就叫它人民渠。
人民渠寬十米有餘,從橫截麵看是個倒梯形,上寬下窄,渠壁全是突出的圓形石頭,宇棟正扶著石頭走下去和朋友在河道裏探險。春夏季節,水量非常大,孩子們是不允許下渠去玩的,此時,孩子們就會站在橋上,腦袋整個趴在鐵欄杆上,直直地盯著下方流動的水,此時耳邊隻有嘩嘩嘩的水聲,盯久了,仿佛航行在激流中,眼前陣陣眩暈,激流飄起陣陣涼爽的氣息。
我走到馬路右邊的警衛班,那些陌生的、熟悉的麵孔依次閃現在我眼前,都是年輕的哥哥,我們反而叫他們叔叔。警衛班有二十來人,主要負責門口的警衛,一二十四時不間斷站崗。我從門口往裏看,房間裏麵仍然整齊地擺放著軍綠色鋼架床,每張床上都放著棱角分明的豆腐塊。那時候,宇棟就很羨慕這種豆腐塊,每在家都學著疊,可是怎麼也疊不出來,總是皺巴巴的,但是宇棟依然自得,每堅持但不見長進。
我退出警衛班,望著隔壁緊閉的卷簾門。一個響指在腦海裏打響——賣部,這可是孩子們的堂。在這個與世隔絕地方,能有這樣陳滿琳琅滿目的商品的房間,那真是幸福極了。賣部每周隻開一次,剛好被我遇上,門開了,孩子們都聚集在這裏,隔著簡陋的玻璃櫥窗和鐵架子,吵吵鬧鬧,宇棟是個子最高那個,他們看著擺放的商品:方便麵,火腿腸,口香糖,餅幹,健力寶,椰奶,金幣巧克力,奶糖。哇,每一樣都撥弄著孩子們脆弱的神經,拉著爸爸媽媽,指著東西,我要這個,我要那個,一陣瘋狂之後,人手一件商品,還沒出門就迫不及待的打開放在嘴裏,得意洋洋與我擦身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