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午後日頭正好,暖風熏人,骨頭都酥軟了幾分。偌大的庭院一片靜謐,偶有侍女走過,也都是輕手輕腳的,生怕驚到了憩的主子。
聽聞景寧長公主駕臨,春暖連忙迎了出去。
“雲濃呢?”景寧問。
“郡主午後歇下,還未醒呢。”春暖答道,“她的性子您是知道的,奴婢也不敢去打擾。”
景寧並沒著惱,半是無奈半是縱容地搖了搖頭,又笑問道:“今日是皇上的壽宴,豈是能耽擱的?你們不敢去,怎麼不去找顧修元來?”
顧修元算是雲濃後宅中養著的麵首,這府中的人都知道,他的話在懷昭郡主麵前是最管用的。
春暖心下歎了口氣,解釋道:“顧公子早前是要回鄉祭祖,已經離開大半個月,還不知何時才回來呢。”
若非如此,她一早就求到顧公子那裏去了。
景寧眉尖微挑:“也就是雲濃,能容得他這麼自在。”
春暖垂首低眉,並沒敢多什麼,畢竟這是主子的事情,容不得她來置喙。再者,這府中人或多或少都受過顧公子的恩惠,她也不好在背後嚼舌根。
景寧撣了撣衣袖,進了正院。
院中的花樹下擺了個貴妃榻,其上躺了個身形窈窕的美人,潑墨般的長發攏在一側,膚若凝脂,再搭上嫣紅的唇,倒像是一副美人春睡圖。
正是這府邸的主人,懷昭郡主。
雲濃平素裏的脾性還算好,但最恨旁人擾她清夢,故而侍女們壓根不敢上前。景寧卻沒什麼忌諱,行至榻前,笑道:“都這時辰了,還不醒?”
見她眼睫微顫,卻並未睜眼,景寧又抬袖在她臉上一拂:“你若再不醒,我這就進宮去了。晚些時候你自己入宮,若遇著太子,可沒人幫你擋了。”
兩人相識這許多年,對彼此可謂是十分了解,景寧一句話就掐在她死穴上了。雲濃幽幽地歎了口氣,滿是不情願地撐著坐起身來。
她眼睛生得極好,是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眼波流轉間顧盼生輝。
“我便是去,也不過是當個壁花罷了。”雲濃從春暖手中接過濃茶喝了口,勉強打起些精神來,又向景寧抱怨道,“不過十幾年都這麼過來了,也不差這一次就是了。”
雲濃是忠烈之後,幼時父親戰死沙場為國捐軀,娘親聽聞後大病不起,沒過多久就也撒手人寰,隻留了她這麼一個孤女。
是時南北交戰,為了彰顯自己體恤功臣、皇家仁厚,皇上索性給了她郡主的名頭,封號懷昭,養在了皇後宮中。自那以後,逢年過節都是要把她叫出來溜一圈給其他人看的,好彰顯自己仁德,讓朝臣繼續死心塌地為他賣命。
雲濃承了皇家的“厚愛”,自然得盡心盡力地當好這個壁花。
“慎言,”景寧不輕不重地在她手背抽了下,“別消磨時辰了,沐浴梳洗去。”
雲濃知道她這是為自己著想,軟著聲音笑道:“你放心,這話我也就在你麵前。”
若細論起來,兩人算是差了輩分,可卻是實打實的手帕交。
景寧長公主是先帝最的女兒,頗為受寵,皇上繼位之後待她也很是縱容,算得上是有求必應。
雲濃封了郡主後,養在許皇後宮中,隻是許皇後有自己的子女,待她也算不得上心,隻顧著麵子上不出什麼差錯就夠了。倒是觀雲殿的竇太後待她很好,後來索性將她接到自己那邊,同景寧長公主養在一處。
是以,兩人雖差了五六歲的年紀,但交情卻是好極。
丫鬟們早就備好了一應物什,雲濃由春暖服侍著沐浴更衣,而後又端坐在銅鏡前,由侍女為自己梳妝綰發,有一搭沒一搭地同景寧閑聊著。
景寧倚在窗邊,看著內室懸著的美人圖,隨口道:“這是哪位畫師的手筆?題的字也好,不像時下風行的字跡,自有風骨。”
雲濃端坐著,頭也不回:“書畫都是顧修元的手筆。”
聽她提及顧修元,景寧便問道:“方才聽春暖,他已經離開郡主府大半個月,也不知何時回來……你就這麼縱著他?”
雲濃漫不經心道:“他是要回鄉祭祖,我總不能攔著。”
“那我送你的那幾個男寵呢?相貌雖及不上顧修元,可卻也有別的長處。”景寧笑得意味深長,轉而又問道,“還是你真愛上了,非他不可?”
景寧的作風,滿洛陽都是知曉的。
雖本朝民風開放,養男寵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可像景寧這般光明正大的,卻是屈指可數了。她早年婚嫁不如意,後來索性挑了和離,搬到長公主府去自個兒過,太後與皇上又素來縱著她,比之先前不知痛快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