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四月,暖陽自樹縫灑落,在地上打落圈圈斑點。
曉風浮動,送來了涼意,卻也夾雜了悠悠往複的木魚及念經聲,襯得氣氛更為的幽寂寧樸。
不遠處,翠竹蔥鬱,而那竹旁的小道,一抹瘦削的身影正清掃著地上的落葉。
她滿身補丁,頭發隨意捆綁,整個人瘦骨嶙峋,許是太過孱弱,掃起落葉的動作也顯得無力與笨拙。
突然,有腳步聲由遠而近,她抬眸一望,忙拿著掃帚站端,隨即怯怯的出聲招呼,“三,三師姐。”
來人一身尼姑裝,頭戴尼帽,隻是這人卻不若尋常尼姑那般慈眉善目,反倒是兩條細眉微挑,容顏透著半許傲意與厲色,令人心底無端生寒。然而最是顯眼的,卻是她手中提著的那兩桶已然冒出頂的衣物。
“風丫頭,將這兩桶衣物提去河邊洗了。若是待師姐師妹們打坐誦經過後你還未洗完,今兒午膳便沒你份兒了。”來人言道,嗓音透著幾許挑高與尖銳,甚至還夾雜了半分看戲之意。
風寧捏緊了手中的掃帚,望了一眼那兩桶衣物,又瞅了瞅足下這條不曾掃完的落葉小道,低低的商量,“三師姐,我還未將這條路掃完,若是師太見了,定要生氣的。等我將這條路掃完了再去洗衣可好?”
她的語氣極弱極若,嗓音都有幾許的顫意。
然而話語剛落,那人卻是將兩桶衣物齊齊朝她砸來,風寧嚇得忙朝旁邊躲,不料那人已是揪住了她的胳膊,怒道:“讓你洗點衣服你便偷懶!看你常日倒是最聽二師姐的話,如今我說話你就不聽了?這些衣服都是師姐師妹們交代,你現在若是不去洗了,她們怪罪下來,你擔當得起?”嗓音一落,長指狠狠的揪了風寧的胳膊。
風寧疼得眼淚打轉,忙不迭的點頭,待那人鬆開她的胳膊,她片刻都不敢耽擱的放下掃帚,吃力的拎起木桶便朝尼姑庵小門跑。
離庵堂不遠,便有條極細的河。
周圍樹木蔭蔽,流水淙淙,風寧坐在河邊洗衣,心情也逐漸平靜。
她自小無父無母,在庵堂長大。悟淨師太不給她剃度,是以她也不是佛門中人,僅是個庵堂打雜的。
她每天都有挑不完的水,掃不完的地,甚至是洗不完的衣服,采不完的藥,她每日勤勤懇懇,滿身疲倦,卻連三餐不保。
曾有一次,她也嚐試過求悟淨師太為她剃度,如此,她常日也可坐在菩薩殿裏誦經,偷得安寧,不料那次卻是被悟淨師太直接扔出屋子,摔斷了胳膊,疼痛入骨入脈,至今都是記憶猶新。
她一直知曉的,不知為何,悟淨師太厭她,極厭極厭,庵堂中的人也極會見風使舵,紛紛疏她,欺她辱她。
在庵堂裏,她毫無地位,甚至於,還會成為那些百無聊賴甚至無所事事的尼姑們眼中的調侃捉弄之物,亦如,此際故意給她兩桶衣物,讓她來清洗,她記得,她今日一早才洗過兩桶的。
四月的天氣,河水仍舊有些涼,手指入水,竟也有些刺寒。
風寧的手滿是繭子,粗糙不堪,便是泡在水裏許久,也因皮膚的粗嘎厚實而不易被泡得白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