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濘的公路上,一輛載滿了乘客的中巴車倔強前行。
“姍姍,快醒醒,快醒醒,馬上到了!”前排座位上,一個穿著青色棉大衣的夥子推了推坐在裏麵的年輕姑娘。
車上的人不多,滿打滿算也就二十來人,不少都是年底進城的社員,還有幾個幹部打扮的中年人,因此,這一對年輕男女看起來特別紮眼。
夥子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不但穿著嶄新的棉大衣,脖子上還圍著灰色的圍巾,頭發也梳得一絲不亂,一看就是一副知識分子的派頭。
年輕姑娘比夥子還出眾,鵝蛋臉兒,挺拔的鼻子,潤白色的麵皮,烏黑濃密的發辮,身上穿的是一件粗呢子羊毛方格大衣,這樣的衣服別穿了,很多社員都沒見過。
姑娘揉了揉眼睛,有點迷惑的看了看周圍,然後皺著眉頭盯著夥子看了兩眼,霧蒙蒙的大眼睛裏閃過一絲厭惡。
馬上要到家了,孫衛隻顧著高興了,根本沒注意到她的表情變化,看到她醒了,激動的站起來道,“姍姍,你看,前麵那個路口就到我家了!”
其實這種法並不準確,他的老家孫家疃地處偏僻,下了車後至少還要步行四五公裏,不過這點路對他一個血氣方剛的夥子來根本不算什麼。
肖姍依然微微皺著眉頭,也把目光看向窗外。
道路兩旁的樹上掛著厚厚的殘雪,一眼望不到邊的農田裏,剛拱出來的青麥苗看起來探頭探腦的。
真是沒想到,老對她如此眷顧,竟然安排她重生了。
隻是這時機和地點都選的不太好。
肖姍將放在過道裏的大行李包打開,從裏麵拿出幾瓶罐頭和幾包餅幹塞到自己的挎包裏。
孫衛看到此舉雖然有些奇怪,但這些東西本來都是肖姍拿來的,也就沒多什麼。
“孫家疃,張村的下車了啊!”司機一個急刹車,客車穩穩的停下了。
一下車,刺骨的寒風從四麵八方刮過來,她裹緊身上的大衣,係好圍巾,把挎包裏的手套也戴上了。
孫衛一馬當先,提著兩大包行李就往前走,肖姍也毫不遲疑的往前走,卻是朝著相反的方向。
走出了五六米,孫衛才察覺到她沒跟上來,扭頭催促道,“肖姍,你幹嘛呢,走錯道了,快點過來!”
肖姍衝他擺擺手,道,“孫衛,我不去你家了,你自己回去吧!”
孫衛一愣,覺得她在開玩笑,繼續催促道,“姍姍,別鬧了,你看不早了,現在黑早,咱們得趁黑之前到家!”
肖姍腳下的步子不停,“你聽不懂我的話?我跟你了我不去了!”
看著她越走越遠,孫衛有些不耐煩了,道,“別鬧了,快回來吧!”
肖姍沒再理他,幹脆邁開腿跑起來。
她是已經入伍兩年的女兵,雖然平時訓練總是偷懶耍滑,但身體素質依然比一般人要好很多,而且他們武警支隊的大隊長,是個瘋子,動不動就讓他們去山上拉練,急行軍是必備項目,他們通信兵不但要參加,有時還要背著沉重的器材,因此她跑步的速度相當快。
一愣神的功夫,她已經跑出好遠了。
孫衛此時沒有多想,還覺得她在玩鬧,但他不是一個會哄人的人,此刻更是又氣又急。
他放下手裏的行李包,用最大的聲音吼道,”肖姍,你快給我回來!“
然而他的吼叫沒有任何效果,肖姍不但沒停下,反而還越跑越快了。
看著越來越遠的背影,孫衛覺得莫名其妙,匪夷所思,滿腔憤怒。
鄉間的土路上靜悄悄的,他想找一個幫忙的人都沒有,猶豫了兩分鍾後,他黑著臉追了上去。
然而耽誤的時間太久了,雖然他是男的,但自從讀了大學就沒怎麼鍛煉過,咬著牙以最快的速度跑了一陣兒,就累得氣喘籲籲了。
在他前麵的肖姍,跑得卻十分輕鬆,逐漸變成了一個黑點,最後消失不見了。
孫衛在路邊大口的喘著粗氣,決定不追了。
按照他現在的速度,要想追上肖姍很難,而且很顯然,她去的是勝利公社的方向,還有十幾裏地呢,他要是跟過去,至少需要一個多鍾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