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幾個大步拉門離開,出門之錢去結賬,習慣性掏出來他爸的副卡,卻被被告知這裏是會員製,已經從預存款中扣完了。
拉著臉離開,章憶丞又想起來自己是坐宗念的車來的,想打車,身上沒現金,手機支付,走的也是家裏給的銀行卡。
這一刻他自己也分不清心底湧現的到底是什麼情緒?紛雜混亂中,最好辨認的那一條,就是對宗念這個多年未見的姐姐的深深愧疚。
積壓已久的憤怒,不該撒在這個從小被放養的寡言姐姐身上。
腦海中回想起那兩個‘欣賞’宗念的陌生人嘴臉,章憶丞越發的煩躁。
也許是過了十幾秒,也許過了十幾分鍾,章憶丞長腿邁開,從遲疑到迅捷,他幾乎是跑回了那間籃球館,白頂白牆,宗念靜靜的站在裏麵踢籃球,很像一類科幻電影中的被關押的實驗對象,那畫麵分外荒誕,卻又充斥著某種美感。
她自己踢得開心,章憶丞甚至可以一比一還原她成長過程中所有自娛自樂的場景。
深深歎息,章憶丞分不清這無奈是給宗念還是給自己多一些。
終於,她看到了玻璃牆外的他,這裏隔音很棒,章憶丞聽不到她聲音,卻能她模糊了溫柔和狡黠的表情中,從她輕啟的口型判斷,“就知道你會回來。”
臭著一張俊臉,他說:“這麼些年不見,你臉皮倒是見厚。”
宗念不以為意,“你還跟小時候一樣,嘴硬心軟。”
“說得像多了解我似的,你走的時候12,我8歲,你出國的年頭比咱倆在一起玩的念頭還多出一半。”
“你還知道?”宗念看著他,笑容淡淡的。
“兩位數加減法,我怎麼就——”
章憶丞沉默下來,宗念眼看著那個俊朗的大男孩兒由不甘到迷惘,再到最後的哀慟,他眼睛浮上了很瑩潤的光澤,“姐,你要是我,怎麼選?”
或許是這在愁苦中浸漬過的一聲‘姐’,瞬間黏合了因時間和空間而產生的隔膜,又或許血緣之間就是存在某種神秘的聯結。
有一點他說的沒錯,全家上下,宗念該是那個最了解他的人。
“我怎麼選的,你應該聽說了。”
宗念抬手拍拍他寬闊又莫名脆弱的肩膀,“溝通吧,舅媽介意的也是她把你逼到中間左右為難。”
這一刻,章憶丞強撐許久的意誌終於有了裂痕,“溝通過,不行,她不願意來金城,她哭著說我媽句句尖銳,話裏話外都是瞧不起,受不了那樣的勢利眼。”
“勢利眼這個詞用不到舅媽身上。我覺得這不是誤會不誤會的問題,大家價值觀不同,有人說下雪最美,有人說下雪結冰會出事故。
“我以前不懂,現在其實也不算太明白,但我就知道一點,舅媽不是占有欲很強的人,她希望你將來選一個自己喜歡的人,但底線是,這個人不能偏執不能狹隘,那樣的人像是深淵,會把你拖垮。”
這些道理章憶丞不是不明白,也恰恰是太明白了,才會產生與之相對的痛楚,“可是,五年多了,我真舍不得。”
宗念拍著他後背,這動作瞬間聯結到小時候,章鬆總把宗念接回家來待上幾天,她以一種安靜的力量求關注求表現,每天學著穀青穗的樣子哄這個弟弟入睡。
章憶丞視線模糊,耳邊是姐姐好聽的聲音,給他溫暖,懂他的無奈,她說:“舍不得是對的,你們彼此喜歡這麼久,說明你和她都是很好的人,隻是很遺憾,你們不適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