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回家做生意?從商?!”
“是。”
她料定老師會暴跳如雷,她不怕挨罵,這麼些年被這年逾七旬的老頭罵皮實了,但她真擔心他身體,提前安撫:“老師,你知道我嘴笨不會哄人,千萬別跟我生氣。”
回應她的是更長的寂靜。
在宗念這兒,安靜從來等同於愜意,但此刻的寂靜太漫長了,長到讓她心慌,“老師?”
拿下手機看屏幕還在走秒,宗念把手機放回耳邊。也許過了幾十秒,也許過了幾分鍾,一聲歎息傳出聽筒,“……算了。”
宗念心一沉,“老師——”
“我這輩子收了兩個徒弟,一個入了仕,一個從了商,無獨有偶,看來是我老頭枉為人師,沒本事做到薪火相傳。”
“老師,等這段忙完了我飛去看你。”
“……你忙你的,以後再說吧。”
以後,多久的以後?哪一天?哪個月?她有那麼一瞬間的衝動想追問一個具體的緣由,但終究沒有勇氣問出口,她怕這個以後代表的是遙遙無期。
所以人有時候最怕的不是質問譴責,而是重要之人的放棄和失望。負責人打電話來,她除了抱歉,整體尚算平靜。但老師明確的失望和模棱兩可的疏離,直把她隱忍許久的淚意逼出眼底。
她放棄不僅是夢想,也摧毀了老師一輩子的願望。
林沅就坐在她身旁,不到半個手臂的距離,因此見證了她從平靜到破碎的全過程。
“不許哭……哭之前先考慮一下別人會不會尷尬。”
鍾鳴猶豫著要不要直言進諫:‘直男’是個貶義詞,不會安慰大可以保持沉默,老板到底知不知道,女人哭的時候男人隻有兩條活路可選,遞紙巾或遞肩膀。
兩人眼神在後視鏡中交彙,鍾鳴瘋狂暗示,無奈林沅get不到他的點。
林沅的本意是預警,也是提點:
縱使有通天的本事,林沅也不願意耗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去處理一個痛哭的女人;而且他從沒見過哪個成功的女商人靠哭解決問題,換個角度,遇事哭哭啼啼的女人壓根經不住生意場的殘酷淬煉。
宗念說她想接管公司,那麼她首先要克服的就是軟弱。
“你不用尷尬,我沒哭。”
林沅聞言側首。四目相對,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水光將溢之際會被她不著痕跡的眨散。充盈,消弭,如此一來二去,從他的角度看,她濃密卷翹的睫毛上掛滿了細碎的水珠,霞光照耀下折射出迷幻的光彩,意外的不讓人心煩。
她憋得很辛苦,長眼睛就看得出。
“忍不住了?”
宗念一口氣憋在嗓子眼兒。她都要瘋了,他覺得尷尬覺得困擾,裝看不到不行嗎,就非得在這個時候一再確認?他到底對眼淚格外恐懼,還是生怕她打滾撒潑,順帶把眼淚鼻涕蹭他車上?
而且就算他不提醒,她本來也打算默默消化來著。
問問問,現在好了,她氣都不敢喘,生怕一個不小心有嗚咽聲漏網。
說不上是氣惱還是委屈的瞪了他一眼,宗念感覺眼睛裏水汽席卷而來,來勢洶洶不給她一丁點兒排解的空隙。
情急之下,她動作無比迅捷。林沅覺得前後不到三秒的功夫,宗念眼前就多了一塊暗色手帕,看著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