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國北部邊境烏石縣,數十騎燕軍輕騎兵正在城門外紮營休憩,從這隊軍士所穿的甲製和戰馬品種看,應該是北部邊軍,但因為並無戰旗,營帳也隻是尋常製式,所以看不出隸屬北軍哪個騎兵營,但是凜冽寒風所吹散的陣陣濃重的血腥氣味和陸續被抬入軍帳中的傷員來看,應該是與敵軍剛有一番險惡交戰。由於燕國早有軍中禁令,邊軍交戰除非有特殊戰勢需求,上至總兵將領下至尋常兵士,一律不準進城擾民,隻能與地方主官接洽後進城補給物資,而地方主官需在第一時間為駐紮軍隊提供所需糧草醫藥,或持軍令向上級及周圍地方籌集。
此刻在中帳接洽烏石縣縣丞張廖卻是一頭霧水,由於縣令有要務外出,便匆忙持官文進入中帳,但是剛剛進入帳中,氣氛陡然變得凝重,張廖雖是文官,但作為邊陲縣地主管佐官,平常與邊軍將士也不少打交道,而此刻帳中原本圍繞攤開地圖席地而坐的數名輕騎兵突然起身看過來時,也可能是濃重血腥的緣故,他隻感覺到撲麵而來的巨大壓迫感和如芒在背的窺探視線。居中拄刀而立、戰甲破損嚴重的統領卻笑了笑揮揮手,周圍軍士重新低頭凝視地圖,氣氛頓時緩和了不少。張廖上挑的眉頭和緊繃的後背稍微放鬆下來,剛要開口,那名統領卻是率先道:“我是北軍乘風營三衛都尉吳冕,這是乘風營軍令。“
吳冕伸手從戰甲中拿出軍令打開,卻並未遞給與張廖,麵帶微笑地繼續道:“這些都是我營好手,我們隻是先軍,任務是先行探查,路上與楚軍遊騎交戰,現在你處補給休憩。”
張廖聽完此番話,身形頓了頓,都尉吳冕注意到這個動作,確實饒有興致看了他一眼,隻見張廖雙手執禮,聲音平穩地到:“縣令外出,縣內食藥齊全,下官即可帶人進城采購。”吳冕與旁邊一名兵士對看了一眼,轉過頭笑了笑道:“那麻煩張縣丞了。”
張廖躬身執禮道:“不敢。”
隨後數名兵士駕車跟隨張廖進城,吳冕卻嗬嗬笑了兩聲,不顧傷口撕裂的疼痛,艱難地半躺下,對帳中其他兵士言語道:“不錯,是個聰明人,省事了。”
此時進入城中的張廖卻一刻不敢耽誤,心裏翻江倒海,自我思量:“竟然是個都尉!還隸屬於北軍乘風營,邊軍翹楚啊,看年齡不大,必然是個將種!”
三九寒,張廖卻是抬手擦了擦汗,鬆了鬆手裏的韁繩,但腳下馬刺卻是一刻不停,身後的兵士隻是沉默地駕著馬車跟著他,但目光卻從張廖和周圍環境之間來回打量。張廖腦中飛速地算計著:“身為都尉,與各郡郡守同級,乘風營將士更是盡為精英,但聽他話裏意思還是隻能作為先鋒,那來我們這個縣城探查什麼?而且絕不是隻帶了如此幾十騎,看戰損程度應該是死傷不少。但烏石縣離邊關要塞還很遠,絕不是什麼兵家必爭之地,怎會有這般精銳騎兵進行慘烈戰鬥……“
但是張廖和入城兵士沒有注意到,此時采購馬車剛經過一處酒肆,有一個青年站在酒肆拐角處皺眉盯著馬車,因為身著尋常的青麻布衣,頭發也隻是隨意紮了個發髻,相貌尋常,別另有心思的張廖和駕車兵士,就是匆忙趕路的縣城路人也未能必能注意到屋簷陰影下的他。
“我周老板,今怎麼不見你那榆木疙瘩店二了,一不逗逗他還挺沒意思,還有,你怎麼自己回來了,你的馬呢?“一個喝的臉有些微紅的漢子對他道。
青年名叫周陸,兩年前才到烏石縣,身邊跟著個五大三粗的隨從,是祖籍在此,家中老人很早就遷出謀生路,現在家中隻剩他自己,早年做過酒鋪生意,自己會釀酒,也有點閑錢,外麵混不下去了,想在這安生下來。由於縣城周姓人家不少,祖籍無從考證,加上周陸此地方言的順溜,人也熱心,加上開了個酒肆也經常提供廉價卻又清冽的酒水,周圍人也就慢慢熟絡起來,打趣叫他周老板,最近還有不少姑嬸要介紹縣城的“漂亮“姑娘給他,嚇得周陸好幾歇店打烊不敢出門。不料今剛一開門就聽見城外有些許嘈雜聲,那個隨從也不知哪裏去了,今的酒客們剛進門就看見他托鄰居幫他看店,自己騎著那匹養了兩年的瘦弱紅棕馬出去遛彎了,酒客們才懶得管他,隻顧坐下喝著免費的酒水。剛這位漢子還算有心,看周陸自己走回來,臉上愁眉不展,便打趣問了句。
“老曹回老家了,最近是回不來了。“周陸迅速收回視線,掛上往日的微笑,與那漢子道。
“哈哈!那家夥莫不是要回家找老婆了吧,是不是不想跟你混下去了,你這酒鋪,肯定是賠本了!還有你那匹馬,我你到底會不會養,你到底給它吃了什麼,比我的驢還瘦,哈哈哈……“另有一個光頭男人哈哈笑道。
“你這個光頭鐵,我不掙錢還不是因為你老是賒賬,要不今把舊賬結一下?“周陸伸出手來道。
“那我去幫你找找你走丟的馬吧!“那光頭鐵匠趕緊腳底抹油跑了,還不忘順上沒喝完的一壇酒。
周陸也隻是笑笑沒話,不經意間又往馬車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輕聲言語道:“難道是烏露草?那估計他們要虧大了。“
周陸搖搖頭甩掉些許思慮,慢慢踱步回酒肆,像往常一樣與酒肆客人聊喝酒。
張廖帶領車隊繞了半個縣城,總算大致采購完備,但是張廖疑惑的是這幾位兵士似乎並不急躁,購買軍糧補給時還特意多挑了幾家,隻是囑咐最後采購軍用醫藥,而且采購物資量也並不大,所駕馬車還有很大的富餘空間,張廖按下心中疑慮並沒有問尋,隻是到了這最後一間全城最大的藥坊時,張廖注意到隨車兵士竟然全部下了馬車,跟隨張廖剛剛跨入藥坊,還未等張廖開口,其中一名兵士氣勢陡然一變,猛然踏前,大聲喝道:“烏露草,我們全要了!“
藥鋪老板被這名兵士身上地濃重煞氣嚇到了,戰戰兢兢道:”沒……沒了……“
屋內幾名士兵神情巨變,幾乎同時望向老板,眼睛瞪得渾圓,大聲問道:“怎麼回事?烏石縣盛產烏露草,又不是什麼名貴草藥,怎麼會沒有?!“
這幾名兵士人人緊握軍刀,還有兩名未穿甲胄的士兵迅速跑向藥鋪前後院進行探查,顯然不相信藥鋪老板的話,張廖突然明白了什麼,也顧不得許多大聲向兵士們道:“他的沒錯!確實沒了,就在兩前突然有藥商大肆采購烏露草,全城現有的草藥全部賣出了!“
張廖也是突然想起兩前那隊藥商,帶著大量的金銀,在鎮以高出市價數倍的價格大肆采購烏露草,因為這種草並非什麼名貴草藥,隻是有些許消腫止痛的作用,反而便宜的很。當時張廖隻以為是別處缺貨或者采購另有他圖,但是這些草藥烏石縣遍地都是,也沒太在意。但是縣令藺和卻感到大為疑惑,還主動接觸了那一行藥商,不過後來也沒什麼,隻是藥商在昨日清早走後縣令也隨之帶隊出城,是往別處縣域交流政事,縣內事務暫由張廖主持。
此時張廖突然雙腳離地,不知何時已被兩名兵士架起,帶上馬車飛速往城外奔去,路上行人看到還以為有緊急軍情發生。
周陸在自己酒肆門口同樣看到這一幕,神情微變,馬上回身對酒肆內酒客們道:“各位客官,生今晚約了姑娘,要準備休沐一番,今就到這兒啦,對不住啦各位!”罷就要開門送客。酒肆內噓聲四起,卻也都感歎道咱們的周老板什麼時候開竅了,知道姑娘的好了?但是本來色已晚,打趣一番後倒也都各回各家。
周陸送客之後徑直走向自己房間,嘴裏嘟囔:“唉,月黑風高……殺人夜啊……”
被一路架回軍帳的張廖還沒回過神來,這邊吳冕已經了解了大致情況,繼而口令頻傳:“收帳分隊列馬!”“傷員卸甲入城!”“減輕輜重!”“做好夜襲準備!”所有命令一氣嗬成,麾下兵士一看也是訓練有素的精銳,張廖氣還沒喘勻,這支騎兵隊已經做好奔襲的準備了。這時吳冕的臉上已經沒有了微笑,甚至目光也變得極為銳利,盯得張廖心裏發毛,但是吳冕聲音沉穩地向張廖問道:“縣外大型官道可多?”
吳冕心中已有決算,商隊囤積大量草藥,行進速度不會太快,而且十數輛馬車隻能走官道,軍令昨日已然下達至各路關卡,他們害怕檢查必然遇關便繞,加上官道也並不平整,所以現在隻需知道那條官道最有可能走,再抄近路奔襲,亮前應該能趕上他們。
張廖使勁眨了眨眼睛,抹去額頭汗水,迅速答道:“他們如此輜重能走的隻有兩條,一條通往西北關卡,一條就連接楚國外城了!”
吳冕迅速做出決斷:“走楚國外城那條可有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