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九年(公元1581年)冬。
料峭的北京城一片肅殺,刮了一晚上的寒風,後半夜還飄起鵝毛大雪,氣越發顯得賊冷。
大內刻漏房剛剛報了寅牌。
隻見慈寧宮偏殿跑出來一名宮女。
她提著衣擺,衝值守太監焦急地喊道:“快,快傳太醫,潞王爺遇了風寒,燒得厲害,神誌不清,連氣息也時有時無……”
她一邊喊一邊踉踉蹌蹌的衝向正殿。
正殿是當今慈聖皇太後李氏的居處。
潞王朱翊鏐是她兒子,大兒子朱翊鈞正是當朝萬曆皇帝。
見宮女掉了魂似的,值守太監不敢怠慢,一頭紮進漫風雪裏,真個比兔子還要跑得快。
這不誇張。
因為紫禁城裏的人都知道,萬曆皇帝隻有潞王這一個弟弟,是個寵弟狂魔。
加上李太後對兩個兒子又百般嗬護,潞王若有個三長兩短,誰的日子能好過?
很快,李太後從正殿跑出來,火急火燎地奔向偏殿。
適才傳信兒的那名宮女跟在後頭。
偏殿暖閣裏,朱翊鏐正靜靜地躺在床榻上,被厚厚的蠶絲被裹著,臉色潮紅,動彈不得。
“鏐兒,鏐兒……”
李太後喊了幾聲,不見任何反應。
她伸手往兒子額頭上一探,立即像觸電了般顫抖一下,聲音也變得哽咽。
“怎會燒得如此厲害?”
“太醫呢?太醫還沒到嗎?”
“太後娘娘,應該馬上到了。”見李太後著急,宮女方寸大亂,平常潞王的生活起居都由她照料。
約莫半盞茶功夫,一名約莫五十來歲的老太醫來了。
這不診治還好,一診治,老太醫一頭黑線,一臉懵逼。
可見李太後焦灼的眼神,他又不得不誠惶誠恐地彙報。
“太後娘娘,恕臣無能,潞王殿下這病,臣見所未見,著實古怪得很,不像染了風寒,倒像是,像是中了邪……”
“中了邪?”李太後目光灼灼。
當然,皇宮裏的人都知道,李太後灼饒並不僅僅是她的目光,還有她高高在上的權力。
如果將大明比作一艘破浪而行的船隻,那她就是掌舵人。
老太醫唯唯諾諾地回道:“太後娘娘,風寒臣倒見得多,可風寒該有的症狀,潞王殿下通通沒有,隻是一味地發燒昏睡不起,依臣之見,並非風寒。”
“再傳太醫。”因為焦急,李太後也不墨跡,無心細聽,幹脆利落地一擺手。
老太醫一副生無可戀的樣……這是要丟飯碗的節奏啊。
朱翊鏐躺在床榻上,感覺自己的腦子仿佛要炸裂了般,整個人渾渾噩噩的,像是遊離於這個世界之外。
任誰的身體裏有兩個不一樣的靈魂同時存在,都是這般光景吧!
他可不是能夠一心二用自己跟自己打架玩兒卻渾若無事反而樂此不疲的周伯通。
晚上就出來撒了泡尿,一陣風居然把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遊魂附到他的身上。
真是邪了門!
然後發燒,因為難受,四肢僵化了一般。
此刻,兩個靈魂放佛在他的體內相互傾軋吞噬,拚命地爭奪這副身體的占有權。
很快,又有兩名太醫來。
看完,仍是一頭霧水,從未見過這種症狀啊。
若是平常子弟,直無妨,可這是潞王,李太後的寶貝兒子。
話不能亂,也不敢亂。
看看旁邊這位站著像死了娘似的仁兄就知道了。
“話。”盡管李太後感覺不妙,但她不能看著兒子這樣一直昏迷不醒。
兩個字從她嘴裏吐出來,顯得又冷,又急,又有威。
後來的兩名太醫麵麵相覷。
這時候裝死也沒卵子用啊!
其中那位較為年輕的太醫硬著頭皮:“太後娘娘,潞王殿下氣息紊亂,有時候若有若無,心脈似有壅滯堵塞之象……”
“不症狀,”李太後直接打斷,“就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