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澤棠下早朝，乘官轎搖搖晃晃行在街市間，曲指一彈數年流光過，他才從雲南平亂返京沒幾日。
挑起轎簾朝外望，椿樹胡同人影星點，寂靜淒清，仿佛滿城殘冬皆凝於簇。
不遠有個賣餛飩雞的攤子，老漢正無精打彩地拉著胡琴。
他吩咐沈桓將官轎停在路邊，這裏有處廢棄的宅子，是當年工部侍郎田啟輝的府邸，可惜被一把火燒去大半，看得人不由心生感慨。
不讓人跟隨，隻獨自朝園裏不緊不慢地走。
屋簷梁柱彩漆破損，假山白石翻倒，板徑蒼苔濕綠，古鬆雖淩厲，卻與灌從雜木並生，亭榭自玲瓏，卻遭蔦蘿蔓草糾纏，忽見株大梅樹，倒是結了青澀果子，被頑鳥啄的灑了一地。
這裏他曾受田啟輝邀請，與同僚過府閑敘，那時何曾如此落敗。
且無意還見個丫頭纏著位少年郎講四書五經。
少年郎見得有客來，攆了丫頭慌忙過來見禮，是田府嫡長子田舜吉。
那丫頭聽是府裏九姑娘，性子要多嬌憨，就有多任性。
沈澤棠一笑了之。
田啟輝這宅子由他親建，集南園北院大成，處處皆顯匠心，便有官員提議要四處逛逛，田啟輝稟性爽朗好客，自是滿口答應，邊逛還邊指著雕梁畫棟亭台洞門解個盡興。
沈澤棠慢慢落至最後，左側是一麵鏤空雕花牆，他早已察覺隔牆有個身影一路跟隨，忽躲忽閃、忽隱忽現，像隻耗子窸窸窣窣。
他忽然背著手麵牆而站，那耗子恰探出頭來，四目相對，風拂鳥鳴都靜止了。
是那個被喚九兒的丫頭，顯然被他驚的不輕，眸子水汪汪眨巴著，有些兒慌張的模樣。
“閨閣中的姐，偷看我們這些大老爺們做甚？”沈澤棠嚇唬她：“你不實話，吾就告訴你爹爹！”
父親在每個丫頭心底都是威嚴的存在，九兒顯然也不例外，她掐住牆上雕縷的桃花枝，軟著聲求饒：“哥哥你們都是朝堂呼風喚雨的大人物，我思忖隻有上的神龍才有這本事，想看你們額上有沒有長犄角？！”
沈澤棠忍俊不禁：“那你看過了，我們額上可有犄角？”
九兒連忙搖頭：“沒有，伯伯和爹爹一樣，都是人。”
“.........”
伯伯........沈澤棠摸摸自己的臉，歎口氣：“你再不走，無需吾告訴你爹爹，他也會發現了。”
九兒連忙搭手見個禮：“伯伯好走！”輒身就要跑。
“慢著！”沈澤棠叫住她：“叫哥哥！”
九兒遲疑了一下，這哥哥夠老相！
“哥哥好走！”扮個鬼臉跑了。
沈澤棠大笑起來，倏得抬眼見得前院門，有個青蔥少年的身影晃過。
“九兒！”他喊了一聲。
一縷穿堂風吹得他衣袂顫動，再定睛細看，卻是沈桓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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