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澤棠慢慢放下茶盞,朝她道:“母親應看得通透,夢笙乃是心病,心有芥蒂無法釋解,而終成一疾,縱是千年老參也難將她治愈。”
“你好言多寬慰她、愛惜她!”沈老夫人猶勸:“人心總是肉長.......”
“無此必要!”沈澤棠打斷她的話:“強扭的瓜不甜,於夢笙是,於吾又何嚐不是!那時她求去,吾顧念仕途前程,且荔姐兒還在繈褓,未曾應允,此趟回京已思慮良久,她尚是韶華之年,何必鎖此冷度春秋一生,不如放她自去,彼此都得解脫。”他又添一句:“荔姐兒還得勞煩母親費心了!”
沈老夫人端看他神情鎮靜、目光清明,深曉他的脾性,但得做下決定便再難回頭,遂歎息一聲:“我老了管不得許多,隻誡訓你一句,勿要讓沈族一門因此蒙羞落下笑柄為是!”
“兒子自有分寸,母親無須多慮。”沈澤棠話不再多,隨意指一事告辭。
“沈二!”沈老夫人望著他清梧背影,莫名能感覺到他的冷淡疏遠。
沈澤棠腳步頓了頓,卻終是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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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桐院梧桐蕭蕭,金黃落葉被風吹得飄了一地。
燭火映窗,人影婆娑,幾點流螢明滅,自照花間青路。
他背著手走得很慢,慢得沈桓都有些看不過去,卻也不敢吱聲,今個沈二爺有些古怪。
丫鬟鶯歌搬了條繡墩坐在廊下,冷清清做針線,忽聽有腳足響動抬眼,卻是沈二爺帶著三五侍衛過來,不由又驚又喜,連忙放下手中活計笑迎上來,“二爺”兩字才喚出口,沈澤棠已與她擦肩而過。
她臉兒騰得發燙,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
沈桓等幾默而不言,假裝沒瞧見此幕,隻守在院門不前。
沈澤棠挑起簾子進房,夢笙歪在炕上吃茶,穿著半新不舊的黛青衫兒,鵝黃裙子,她的妹妹夢清姑子,則坐在炕沿正宣經講卷,寶爐裏燒著名香,不是檀香,濃鬱的味兒揮之不散。
沈澤棠不露痕跡的蹙眉,擇窗前一把官帽椅坐了,夢清姑子要過來見禮,他擺手阻止,掃過桌案上隨意擱置的人參,拿過《金剛經》翻一頁閑看。
夢笙忽然打斷道:“夜色深沉我倦乏的很,明日再來罷!翻來覆去就這些聽的膩歪,你也用心備些功課,弄些新鮮的因果寶卷講來予我聽才好!”
夢清姑子的臉瞬間像塊紅布,咬緊下唇收拾經卷,再至沈澤棠跟前道別一聲,又羞又愧地輒身出房。
沈澤棠闔上經書,聽得夢笙嗓音含幾許嫌惡:“二爺若無事也請回書房罷,我來了葵水伺候不得你。”
沈澤棠不怒反笑了,她現在縱是脫光站在自己麵前,也激不起任何波瀾。
他奔騰無休的欲念、他的熱情及勇猛全給了那個女人,且隻能由她來承受。
夢笙以為他會如常一般,聽得惡言,麵無表情的起身離開,到底曾高中狀元,如今任秩品三品的吏部侍郎,他也有自己的尊嚴與驕傲。
而今卻與往日不同,他非但沒有離開,反而注視著她笑了笑,那神情嘲諷中充滿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