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玉茫然四望,似有人悲愴的在喚她,可眼前隻有那誦經的法師,哪還有其他人呢。
“是你在叫我嗎?”她邊問,邊向前兩步,著鴛鴦紅繡鞋的足尖如火燙熾,連忙後退兩步,驚疑不定。
明月不答,隻是歎氣:“汝怎還不走?可是放不下人間富貴繁華、癡纏情愛,俱是一場大夢,並不足為惜!往黃泉路六道輪回投生去罷,汝再醒轉,前塵往事苒苒不記,改頭換麵來過方為幸!”
窗外雞鳴兩遍。
舜玉搖搖頭:“我不想走,此生過得渾渾噩噩、前無門後無路,把田族之冤拋卻隻圖一己享樂,活該落至這步田地,實無顏赴黃泉見雙親兄姐,談甚麽六道輪回,我要回去報仇!”
明月道聲阿彌陀佛:“挾仇帶恨不過是放不下那男人罷!“
舜玉把銀牙緊咬,狠聲戾氣:“我半生構陷情愛不自拔,皆所托非良人,若重新來過遇那三人,定當斷情斬愛、真心不付,老死不相往,否則寧墮入阿鼻地獄受盡無間之苦!”
明月怔了怔:“你這又是何苦,冤結易解,惡業難除,發心向善,方是正覺,快去罷,日已爬窗,否則悔之晚矣。”
舜玉輒身欲走,卻又回首打量他:“你看去好生麵熟,可是五姐姐要嫁的沈家四爺麽,她連夜趕繡鴛鴦紅褥子,至今猶記她歡喜的模樣.......”
話音未曾落,一道燦亮的光線忽從屋瓦縫隙溜進,映照她的身上,數不清的塵埃浮遊著爭相將其包裹。
“九兒等吾!”沈澤棠低喊一聲,大步疾去,伸手想擁她入懷,交疊的隻有自己的胳臂。
雞鳴三遍,窗外大亮,滿堂空空,佛祖隱於青煙不見慈悲之麵。
沈澤棠氣急攻心,喉中腥甜,陡然噴出一口鮮血,濺在舜玉繡鞋兒踩踏處。
他看向明月雙目赤紅,萬念俱灰地問:“她去哪兒了?”
“或赴黃泉投生,或成塵埃漫飛,或轉世重活........“明月喃喃自語:”都與二哥無幹了!”
“怎能與吾無幹呢!”沈澤棠抹去唇角血漬,嗓音如常的溫和:“她那麽笨,吾不跟著怎能放心得下......”
從袖籠裏取來一塊黑血斑駁的帕子遞給明月:“知你精通苗疆蠱毒術,這是九兒咳的血。”
他再從腰間抽出短刀往手腕一割,頓時血流如注,麵不改色地滴灑在衣擺,待洇透了紅,方撕下一片也遞給明月:“這是吾的血。替九兒種下陰陽交合蠱,讓她黃泉投生或轉世重活時,吾能尋到她,她亦難忘吾,彼此再分離不得。”
頓了頓,語氣很平靜:“四弟,二哥隻求你這一回。”陽光拂掠過他如霜的鬢角,不過四十年紀,卻已華發滿生。
明月沉默不言,沈澤棠也不再多話,慢慢朝門外走,手腕的血仍在淌,一滴一滴隨他的步履蜿蜒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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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靜方丈在佛堂宣經講卷,抬眼掃望四周未見明月法師到場,吩咐沙彌去請,不多時那沙彌匆匆來回:“法師命道人燒湯要洗浴,在房中不見聲息。”
普靜方丈掐指捏算,忽得愀然變色,起身去尋,待推開房門,卻見明月脫去僧袍,隻著俗人布衣,盤膝於蒲團坐化而去。
他跌足歎道:“甚惜、甚惜!你若一心打坐參禪,研習佛法,必得正果,隻可惜六根不淨,七情纏身,竟給亡魂施以毒術,一念之差毀去自己道行,終是與吾佛門無緣矣!”
即命沙彌備下佛龕將明月抬至其中,念佛頌經千遍後,再以火焚之,拾其骨裝盒內,與日落前送出寺,歸還沈府下葬入祠,此處不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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