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朝沈桓道:“右耳房已收拾妥當,夜漸深,請這位爺去歇息。”
沈桓自去不提。舜鈺進了屋,但見臨窗擺黃花梨羅漢榻,麵輔藤席,朝裏疊堆著石青薄褥及軟枕,中央擱一張如意幾,上擺幾碟點心和一碗冒著煙氣的薑湯,辣絲絲的味兒彌散。榻下靠粉牆一溜擺五六張靠椅,搭著湘竹墊子。
監吏指引她榻上坐,舜鈺想想還是不敢,隻坐在椅上,那監吏也不勉強,斟上滾滾的茶,遞來本書冊,給她解悶,待一切妥當,即退出門外不擾。
舜鈺籲口氣,這才自在些,四處打量一圈,牆上掛著董思白的夏木垂陰圖,桌案上整齊撂著許多書稿,筆墨紙硯俱全,除去些旁的隨意物件,便再無其它,可見這裏也僅偶爾造訪,並不見頻住之痕。
稍頃便覺無聊,抿口香茶,在把監吏遞來的書冊細看,是本蓮青封麵皮子的《樂府詩集》,翻首頁即是《橫吹曲辭·梁鼓角橫吹曲》,講得是木蘭女扮男裝代父從軍一篇。
她手抖了抖,這也未免太巧合零。
忽聽得廊上有鞋履走動及監吏輕輕稟話聲,忙闔了書頁站起,果然簾籠打起,沈澤棠邁過門檻,穩步而來。
他顯然剛洗沐過的模樣,手裏還握著條雪白柔軟的大棉巾。
穿著件簇新的青布疑潰不曾束帶,衣襟鬆鬆敞敞的。舜鈺屢次見他要麼著官服,要麼就是上等繭綢直裰,舉手投足間帶著股迫饒威勢,而此時卻不一樣,書卷氣甚濃,猶還帶些懶散的意味。
舜鈺抿了抿唇,其實這樣的沈二爺,旁人不知,卻讓她更是如履薄冰。
不肯近前,隻離了五六步見禮,沈澤棠道聲免禮,徑自至羅漢榻前坐下,再看她複回原座,手似乎不知往哪擺,索性攥捏著疑酪喚牽強自鎮定又掩不住害怕。
倒有點像荔荔背不出書怕他訓誡時的膽怯模樣。
沈澤棠突然有些想笑。
她不是不怕地不怕嗎!膽子那麼肥,都敢女扮男裝了,怎見著他,倒跟老鼠看見貓似的。
視線移落在她肩胛衣上,濕漉漉一片,皆因頭發洗後不曾擦幹,雖用碧玉簪子綰起,卻依舊滴著水珠。
”你到我跟前來。“沈澤棠沉穩的。
”老師可有事賜教?“舜鈺咽了咽口水,勉力笑道:”學生耳力甚好,不用........“
卻是不下去,沈二爺的臉色,怎忽得就凝冷了呢!
她馮舜鈺可是最會看山水、最識實務的,忙不迭的起身,順從的急走至他榻前。
正欲開口呢,也就一晃神的事,沈二爺出手如閃電般,拔去她發間的碧玉簪子,“呀!”聲還含混在嗓子裏,眼前瞬間白花花一片,竟是被大棉巾從頭頂罩至下巴尖兒處。
沈澤棠替她大力地揉搓長發,也不知多久,直看著馮舜鈺似喘不氣來,“嗯嗯嚶嚶”的搖頭扭身掙紮,這才倏得放開手,任她一把抓下覆蓋在麵上的棉巾,微張著嘴兒拚命的呼吸。
微覷著深邃的眸光,看她烏油欲滴的長發攏在腦後,白皙的頰腮漲得嫣紅,眼神茫茫然的也看向他,竟是又可憐又委屈的樣子,好似他把她怎麼欺負了般。
曉得馮舜鈺是個女孩兒後,真是無論怎麼把她盯瞧打量,就是個女孩兒的模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