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前立的兩個青壯侍從麵露喜色,十分殷勤的恭迎入內,嘴裏陪笑道:“爺莫瞧我這裏寂寞,實因才從李帽胡同那處搬來沒幾日,熟客還不曾尋來,這裏的名伶兒、水琴和水仙今不曾出去陪宴,皆在房裏閑著,倒可陪爺幾個吃酒唱曲,逍遙一回。”
沈澤棠頜首,瞧著馮雙林麵色鎮定,馮舜鈺倒有些緊張,想想索性握住她的手腕,拉著朝屋裏去。
舜鈺吃了一驚,抬眼看他,神情很泰然,反顯得她在胡思亂想,可那修長有力的手指,實在攪人心,躊躇著是否要掙開時,沈澤棠忽兒卻鬆手了。
原是進了屋,中央是黃花梨嵌花鳥紋大圓桌子,一圈放七八把同色官帽椅。
他四人擇椅坐下,沈澤棠兩邊各坐馮雙林及舜鈺,沈桓則揀了馮雙林身側的椅坐。
舜鈺四處張望,但見靠牆壁花架上擺滿各種古玩,不曉得燒的什麼熏香,聞著淡淡微甜。
盡裏處密掛著一道湘竹灑花簾子,能聽得有人嘻嘻低笑,還有調笙修弦的音律聲,那是優童的臥房,擺明了情至濃稠時現成的去處。
侍從利索的斟上香茗,又端上個白瓷盆,裏頭鋪滿冰塊,浸著鮮果瓜藕等物,但見白煙嫋嫋,滿屋子的酷暑之氣漸散個幹淨。
這時聽得簾子簇響,從裏頭出來兩個年紀不過十四五歲、穿一色荼白直裰的優童來,不曾做婦人妝束,隻把烏亮滴油的發編成長辮,垂在背後,行走間來回擺蕩,反顯得極有風情。
他倆手裏一個托著竹笙,一個拈著白玉笛子,笑著前來行禮。
舜鈺細看,名喚水琴的鵝蛋臉,柳眉橫翠,星目流燦,姿態顧盼神飛,另一個喚水仙的,杏圓臉兒,身骨圓潤,粉粉一團兒倒顯真,心裏暗忖,他二人確是各有各的惹人處。
而水琴水仙亦在打量,見皆是玉樹臨風不凡客,於平日裏所侍不同,心裏格外歡喜,愈要加倍的討好。
水琴遂笑問:”不曉得各位爺想聽什麼戲目,我二人擅《牡丹亭》、《西廂記》,旁的如《翠屏山》、《漢宮秋》《長生殿》等也能唱得悅耳。“
沈澤棠沉吟稍許,語氣溫和道:“吾幾人才從戲園子出來,耳裏還自鑼鼓鏗鏘,聽戲作罷,你們坐過來,陪我們聊閑話會即可。”
著間,朝沈桓使個眼色,沈桓會意,從袖籠裏掏出包銀子,遞給收錢的阿公,那阿公掂掂,滿意的瞟兩優童一眼,呶呶嘴,示意是大主顧,可要心伺候著。
水琴水仙便把手裏樂器遞給侍從,歡歡喜喜湊過來,欲尋著椅坐。
沈澤棠忽得眼眸微閃,起身和舜鈺調換個座,這樣般,他身旁坐著水仙,水琴則坐沈桓邊,馮雙林及舜鈺便夾坐中間。
水琴洗淨手,從冰裏擇了顆烏溜溜的荸薺,邊用刀仔細的削皮,邊拿眼瞟沈澤棠,彎著唇笑問:“爺們是打哪兒來?是官是商?瞧著倒不像會是逛慈下作處的人物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