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愈發烏壓低沉,夏風漸強勁,吹得幾人帽掀衣敞,又是劈啪簇響如篩豆子般,大顆大顆雨點滴人麵。
幸得舜鈺走時,傅衡遞給她一把青綢油傘,隻道伏中陰晴難測,莫淋雨病了去。
幾人便往她傘下緊擠去,實實的舉步為艱。
那廝在前麵走,並不懼風雨,不躲不閃,時不時還回頭把他們打量,一臉薄蔑神態。
崔忠獻半肩露在傘外,洇的濕透,何曾這般狼狽過,生氣了,把灑金扇兒朝廝擲去:“明曉得到儀門路遙,怎連轎馬也不遣?梁國公最為重禮,必是這廝懶怠欺人。”
那廝雖未回頭,卻似腦勺長眼睛般,忽得盤腰靈巧躲過,指尖一彈竹柄,灑金扇兒如長眼般,直朝崔忠獻麵門而來。
幸得另一武生迅速出手攔過,朝他低叱:“這是高麗尊貴的皇子,你怎可如此放肆。”
那廝滿臉雨濕,拱手作揖,不卑不亢道:“梁國公府武將世家,上至太老爺,下至灑掃仆役,皆懷揣武藝,拳腳不長眼,請各位爺勿要隨意挑釁。”
眾人沉默會兒,張步岩低聲問:“熊芳的話不曾騙人,你們誰是徐藍的相好?快快招認。”
崔忠獻冷哼,馮雙林肅麵,舜鈺及另兩武生不吭氣,你瞟我一眼,我拿目掃你,皆在心底互相猜忌。
總算奔至儀門,有了遮雨的地兒,哪想造物弄人,除黑瓦簷沿嘀嗒落著水珠兒,雨霽去收,色竟透起亮來,豔陽出,掛一道拱形七彩虹。
幾個監生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馮雙林胸前洇深大片,崔忠獻帽子歪落,張步岩脫了鞋,倒出一抷泥水。
舜鈺用袖子拭去臉上水漬,把鬢邊沾濕的碎發捋至耳後,疑老擄詡靶履皆濕透透的,不由抿緊唇瓣。
”七,你又調皮弄人。“一個女子微嗔帶惱的嗬斥。
眾生隨音望去,不曉得何時,麵前不遠站著個年輕婦人,身著柿黃對襟外裳束腰,彈墨夾褲綁腿,不穿女子紅繡鞋兒,卻著男子樣式鞋履,原是個不愛紅妝愛武裝的。
”娘親,這都是五叔叔的相好麼?“那廝拽住婦饒腕,噘起嘴朝舜鈺幾個手一指:“我不要男缺我嬸嬸。”
一個管家模樣的短胖老兒,從遠氣喘籲籲追來,至眾跟前陪笑作揖:“實在招待各位不周,本有轎馬迎來正門,卻是七少爺多頑劣,竟支遣開來,惹得爺們遭雨淋透,還望海涵。”
又指著那婦人介紹:“這是我們府裏大夫人。”
舜鈺幾個這才曉得、被個屁孩給耍弄了一番,氣得嗓子眼裏冒煙,卻又作何不得,抑忍著上前給大夫人見禮。
那大夫人目光灼灼把他們一一打量,朝馮雙林看看,又把崔忠獻瞧瞧,最後頓在舜鈺臉上,忽兒笑呤呤道:“如今國子監倒愈來愈會選人了,皆是男生女相的畫麵書生哩,看得我都歡喜的很,又何況五叔哩!你們誰是他的相好兒,不妨讓我先知,倒可在大老爺跟前,替你們幾句成全的話兒!”